 将记忆梳理，怀念那个看着我长大的人，从英俊兵哥哥到双颊深陷、再到移步困难，听人转述着他说过的话……一个个画面从脑海中掠过，排序成册。 #1 有记忆以来他就是我们家族中重要的一员，我在他的视线里长大。童年最深刻印象是他打家具的样子，最喜欢看他手中的墨斗翻飞，有时候他会准许我上手去牵牵线弹一弹，此刻耳边仿佛响起“呲～呲～”刨木头的声音，充满节奏和力量。 童年另一个历历在目的记忆，是青年期的他背弟弟去治病，一路上他走得稳当，任由弟弟在背上又撕又咬、大喊大叫。 那时候的他多么强壮！身为转业军人的他，长相英俊天庭饱满，充满阳光的脸上，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 他幼年丧母，他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他送走他的父亲，他将最早的房子留给弟弟。然而他自己建的房没过几年就遇到山洪暴发，虽没被冲垮，但不久后他又不得不拆了重建。几年前房子再次原地改建，很欣慰如今变成了有着很长一排门面房的两层楼。 算算他这一生建的四栋房，那份压力丝毫不亚于城里人买四套大平层。 从身强力壮到渐渐衰弱，多少个日子里他使命般穿梭在乡间小路，他像陷在泥泞中的车轮印，踏实，从不敷衍，始终追随着荒凉的土地在四季中流转。 #2 他习惯提前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随着身体每况日下，他早早就督促他的孩子们，安排好了所有身后事，每一个流程、甚至其中的费用金额都叮嘱好了！这，让人怎能不一想起来就心痛…… 老年时的父亲脾气不大好，似乎也只敢找他发发脾气。我的同学曾告诉过见到的一幕：生气的父亲绕着田埂发怒，他赶着牛一圈圈犁地默默听，脸上看不到一丝愠色。他一直是个包容又孝顺的女婿。 我们对他唯一的不满是他没能早点戒烟，他甚至会顽皮地将烟环在手心、揣进兜里，不惜烫手，不惜烫破衣服，以躲过妻子的检查。也就因为这，他的肺部近年出现状况。 他无任何不良嗜好，唯一就爱抽点烟。年复一年的繁重劳动下，或许每个人真的需要点对重压心灵的抚慰吧？如此一想，决定此后再不埋怨他。 近年的他只要见到抽烟的人就会现身说法去劝阻，也劝成功过。只可惜对他自己来说，这个醒悟来得有点迟。 #3 生活中的他话不多。我仔细回想，自己好像从没跟他坐下来谈心过。 我们家人话较多，我更不例外，聚会的场合他似乎从来都是听众，偶尔他问我一句，我能滔滔不绝说上几十句，说着说着还爱跑题。于是他再次沉默，我则干脆走开玩去了。 很后悔从来没问过他是否有特别想表达的看法和观点？很难过此后再无了机会。 他扛过了整整三年靠机器辅助呼吸的日子，只因他知道我们需要和希望他活着。直至自己不再能下楼，直至曾经英俊挺拔的身躯变成油尽灯枯的模样……若非那军人的铮铮铁骨，平常人又如何能做到！如今，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4 听说他结论自己的人生没做出太大成绩。我多想告诉他，这是个多么错误的判断！ 记忆中家族发生大事小情，住得最近的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他很长时间都是村干部，他会习惯性去主持大局，他说公道话的样子温暖又坚定。 于公，他入伍参军为国尽忠过，他多年管理村上的事；于私，他做儿子是孝顺的，他做兄弟是有担当的，他对儿女更是奉献的。他与他的妻子五十年里不离不弃相濡以沫。 他心中时刻牵挂两个在外闯荡尽管已是中年的孩子，他说他俩有很多地方不懂，处事也不成熟，前几天都还在拜托家人多加指教和关照。 他最不愿意的事是买药和送医，他不愿给儿女添负担，近年已无法创造价值的他，不惜一次次跟三个儿女闹，拼命想用他唯一剩下的节省能力。 #5 看着手机里外甥发来的信息，眼前仿佛看到三天前那个渐渐明亮的清晨，有一盏灯却从一点点黯淡到悄然熄灭…… 家乡封闭管理期间我们无法回去。。分隔数地的至亲们，各自闪着泪光送别。许是因接到了盛大的邀约，才决定这样匆匆而行？想到这，眼泪应是多余。 出差途中。望着窗外掠过的绿水青山，想到他将归入其中不再有病痛的折磨，这，或许也是种解脱。 我们将带着他的期盼勇敢前行，我们会努力劝慰和照顾好他的爱妻，死亡不是终结，被遗忘才是。 我敬爱的二姐夫，请安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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