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水之战：天策上将对阵神勇将军，两位殿堂级战术大师的生死博弈

公元621年，经过一场惨烈的虎牢关之战，窦建德、王世充这两大强敌，被李世民一举歼灭，可以说，唐王朝赢得了建国战争中最为关键的一仗。在唐高祖李渊看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唐王朝的一统天下了。但就在李渊放松下来以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河北地区窦建德的余部再次起兵，并且一路攻城略地，来势汹汹，竟然在半年内，就迅速席卷了河北大片土地，甚至很多开国名将在这次平叛中，都葬送了性命。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风波的兴起？面对来势汹汹的叛军，唐王朝又会如何应对呢？

刘黑闼反叛，令唐朝的统一战争遭遇重创

刘黑闼（tà），贝州漳南（今河北省衡水市故城县）人，从小就跟窦建德认识，家里比较穷，每当吃不起饭的时候，窦建德时不时资助一下刘家，因此两个人关系非常好。

在隋末战乱的时候，两个人都分别投身到农民起义军当中去，刘黑闼先后跟随郝孝德、瓦岗军的李密、洛阳王世充等人，王世充很重用他，但是刘黑闼看不惯王世充的为人，就弃官不做，跑回了河北老家，没想到被当时还效力于窦建德的李世勣（jī）给俘虏了，然后李世勣把他献给了窦建德。窦建德一看是故人，而且窦建德看到刘黑闼作战勇猛，又擅长指挥，便重用刘黑闼，拜其为将军，每每打仗，让刘黑闼在前面打前锋。

窦建德起义失败后，被李渊斩杀。刘黑闼就返回自己的老家，这时候以种菜为业。后来窦建德的老部下，找到刘黑闼，说明对唐朝的不满，鼓动他再次起义。就这样，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七月，刘黑闼打出夏王旗帜，聚集起窦建德的旧部，再次起兵。

一年后，刘黑闼在新近攻克的相州，称汉东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定都于洺（míng）州(今河北曲周东南)。

唐高祖李渊得知河北地区发生叛乱后，非常震怒，先后派遣淮安王李神通、幽州总管罗艺和黎州总管李世勣前去平叛，本以为这支农民军不足无虑，但谁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刘黑闼居然十分厉害，多次击败前来讨伐的唐军。

面对唐军，刘黑闼屡战屡胜，堪称是“战术大师”，特别是在饶阳之战中，当时刚起兵的刘黑闼兵力很弱，而大唐的李神通、罗艺有5万大军，面对兵力雄厚的对手，刘黑闼首创单行阵。此战中，刘黑闼以单行阵沿河堤背水列阵，佯装主力，却将主力埋伏起来。等到风向转变，刘黑闼主力杀出，李神通大败。此战，唐军兵马损失三分之二，后来的名将薛万彻、薛万均被俘，罗艺退回幽州。天下震动！

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这支农民军就占据了河北的大部分地区，收复了窦建德原有的地盘，又联合徐元朗、高开道等势力共同抵抗唐军，让唐朝的统一战争遭到了一次重创。

秦王李世民率军出征，“天策上将”遇到“神勇将军”

公元621年12月，眼看河北的形势一发不可收拾，唐高祖李渊终于决心，动用王牌力量，他命令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由长安出发，然后罗艺从幽州南下，对刘黑闼进行南北包夹合围。只要牵制住刘黑闼，就能由外而内逐渐将他蚕食。

李世民从长安出发率军平叛。在此之前的四年，李世民已经先后率军平定了西北的薛仁杲、洛阳王世充和河北窦建德，每次作战都冲锋在前，勇猛无比，23岁就被唐高祖李渊封为“天策上将”。在李世民看来，这次出征攻打刘黑闼，也不会有什么难度，会轻松取得一场胜利。但是这次，他大大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

这一场战役，唐军在兵力和粮草上更有优势，而刘黑闼军则士气正旺，双方更有优势，在交战之前，双方主帅制定好了作战思路：

刘黑闼的作战思路是各个击破：趁李世民、罗艺距离尚远，选择目标，各个击破！

而李世民的思路是南北合围：他要限制住刘黑闼的主力，使其无法实施各个击破的企图。然后等到罗艺率军赶来，唐军将力量集中起来发动进攻，就能稳操胜券！

此后，双方的作战企图，正是围绕着这一思路展开的。

李世民长途奔袭，刘黑闼率军回撤

为了避免被南北合围，刘黑闼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先发制人。他趁着南北合围未成之际，主动出击以求各个击破。

等到李世民率军抵达获嘉之后，刘黑闼就主动出击了。

面对刘黑闼的进攻，李世民坚守不出，刘黑闼数次挑战不利，先击破李世民的计划破产。被李世民牵制在南方，对刘黑闼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审时度势，主动放弃了相州，将兵马撤回到首都洺州附近。凭借着洺水来抵御李世民的进攻。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嘛！胜负的关键是击破唐军有生力量，而击破唐军有生力量的关键，是保留战争主动权！

但是李世民知道，要想限制住敌人主力，不能放任敌军自由行动！李世民在后面紧紧地追击，率领大军打到离敌军都城洺州不远的洺水城畔，占据洺水城。双方在洺水隔河对峙。

这一阶段，李世民咬住了刘黑闼，直接威胁到敌军的都城洺州，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刘黑闼的军队自由。

不过，由于洺水阻隔了李世民军，刘黑闼仍然保留了合理分兵，发起攻势的机会。

程名振虚张声势，刘十善损兵折将

刘黑闼看到李世民不好惹，决定先去收拾罗艺，毕竟这是他的手下败将，几个月前，刚刚击败了他，还俘虏了罗艺部将薛万钧、薛万彻两兄弟。

如果此次北上，能够战胜罗艺，就有极大把握破掉南北合围之局，解决了后顾之忧。

至于自己的老巢洺州，外面有洺水之险，又有城池之固，虽有强敌在侧，却一时难以攻下。

于是刘黑闼留万余兵给部将范愿，自率大军北上。

而此时的李世民，充分印证了什么叫“料敌机先”，你刘黑闼想北上？门都没有！

刘黑闼前脚刚离开洺州，李世民就派出了一个知名度不太高的猛人出场了，他就是程名振。以前也是窦建德的部将，他对敌方众将的特点，以及洺州周边的形势了如指掌。

在刘黑闼离开的当天，程名振就把六十具战鼓拉到洺州城西的河堤上，击鼓！

鼓声大作，洺州城内“地动屋摇”。

范愿以为李世民大举进攻了，急忙派人去通知刘黑闼。

此时刘黑闼主力尚未走远，刚刚走到沙河附近，被范愿这么一搞，只好班师回洺州。同时，刘黑闼分兵万余人给刘十善与张君立，由他们担起北上的重任。

刘黑闼在一来一回之间，已丧失了先机，奇袭的意图也被暴露。由刘十善与张君立带领的这支军队北上后，罗艺有了防备，在徐水将其击败，万余人损失殆尽。

不久，罗艺抵达洺城以北。唐军成功完成南北对进，夹击刘黑闼。李世民粉碎了刘黑闼逐个击破的企图，逐渐开始占据主动！

在第二阶段，刘黑闼希望先解决罗艺，避免被南北夹击；李世民看出了对方的策略，派出程名振击鼓虚张声势，刘黑闼不得不调头班师，奇袭计谋失败，罗艺在击溃了刘十善后，得以迅速南下。

刘黑闼猛攻洺水城，唐军大将罗士信拒绝投降被斩首

由于唐军南北夹击之势已成，刘黑闼军内部发生了问题。

当时洺水县有个人叫李去惑，他打算归顺唐朝，于是他从城里翻城出来投降，并且在城里边，他也安插了自己的内应。

李世民就让大将王君廓率领1500人，在内应的策应之下，进入了洺水县城，占领了洺水县。

刘黑闼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带领自己的主力，赶到了洺水县城外，想办法重新收复这座县城。

洺水城对两军都很重要，对唐军来说，洺水城是北渡洺水的重要据点；对刘黑闼来说，他的物资都来源于东面，洺水城是洺州获得补给的关键。因此，双方争夺的重点，转移到了洺水城。

这座洺水城位于一个小岛上面，四面环水，水宽50余步，深三、四丈，因此对守方来说这是一个有利的屏障。刘黑闼打算进攻洺水城，他要修筑甬道，填平这个河沟，然后再发动大军进攻。唐军在这种情况下，就要破坏甬道，李世民先后三次派军队来破坏甬道，但是都被刘黑闼击退。

眼看甬道即将修成，洺水城危在旦夕，李世民开紧急军事会议，大将罗士信（小说《隋唐演义》里罗成的原型）主动站出来，罗士信要求进城去替代王君廓，来守城。

李世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于是采纳了罗士信的建议。然后李世民登上城头，用旗帜发出了信号，命令王君廓率领自己的人突围，同时让罗士信率200名勇士进入城中，代替其坚守城池。

刘黑闼军在甬道修成后，立即发动进攻，连着8个昼夜，攻势不断，又恰好碰到大雪，阻挡住了唐军的救援。结果，洺水县于武德五年（公元622年）二月二十五日被刘黑闼攻陷，守城将领，才刚刚20岁的罗士信力屈被俘。被俘之后，罗士信拒绝投降，最后被刘黑闼斩首。

第三阶段，是一场围绕着洺水城展开的攻防战，李世民利用敌军内部发生叛变，占领了洺水城。刘黑闼为了夺回重要的战略据点，连夜挖甬道攻城，数次打退李世民增援，又斩了李世民悍将，两军可谓是有来有往，难分伯仲。

李世民决河堤一举取胜，刘黑闼主力溃散向北逃亡

在损失了大将罗士信之后，李世民整顿兵马，改变策略，此时他派出军队，猛攻已经失守的洺水县城，结果洺水城二十五日陷落，到了二十九日，李世民率军重新攻克了洺水城。

这样李世民与刘黑闼之间，又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局面。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三月，李世民和罗艺在洺水以南扎营，并分兵驻洺水以北。刘黑闼多次挑战，李世民均坚壁不战，以挫其锋。

黑闼又数挑战，太宗坚壁不应，以挫其锋。——《旧唐书·刘黑闼传》

同时另遣奇兵断其粮道，然后李世民经常派出那种1000人一股的小部队，绕到敌人背后，截击敌人运送来的军粮，导致刘黑闼的粮草，一天比一天少，军心逐渐不稳。刘黑闼在相持60多天后，渐渐粮草不支，只得寻求决战。

“三月，太宗阻洺水列营以逼之，分遣奇兵，断其粮道。”——《旧唐书·刘黑闼传》

虽然被逼到了墙角，但是，像刘黑闼这样的高手，绝不会束手无策，他决心给李世民来一次“围点打援”。他先以突袭手段猛攻李世勣，引得李世民率军来救，然后围困李世民！

一天夜里，刘黑闼夜袭唐军大营，选择的攻击目标，是唐军将领李世勣的军营。结果李世勣发出求援信号，李世民率领主力部队赶来增援，结果被刘黑闼包围了，幸亏大将尉迟敬德及时赶到，杀出了一条血路，李世民才冲了出来。

这一战，双方在洺水城下打得你死我活，刘黑闼的得力悍将高雅贤战殁于阵。高雅贤是刘黑闼的左右手，也是一代名将苏定方的义父，曾在饶阳大战中与刘黑闼分兵合作，击溃李神通、罗艺联军。

这场战斗让李世民明白一个道理，因为敌人的粮食将要耗尽，急切地想进行一场决战了，而最后的决战就在近期了！为此李世民也需要做好准备，于是命人预先在洺水上游（今邢台市沙河市秦王湖一带）修筑堰，截住河水，打算到时候给刘黑闼来给水淹七军。这一招，汉代韩信、三国关羽、后来宋朝的岳飞都用过，效果都好的出奇。

黑闼城中粮尽，太宗度其必来决战，预拥洺水上流，谓守堤吏曰：“我击贼之日，候贼半度而决堰。”——《旧唐书·刘黑闼传》

秦王湖——李唐军队堰水的地方如今建了水库

武德五年三月二十六日，刘黑闼带领着两万多的兵马进攻唐军的大营，李世民也率主力倾巢而出，双方在洺水岸边展开了一场大战。

李世民率领着骑兵部队，先是击退了刘黑闼的骑兵，然后紧跟着，又过来包抄刘黑闼的步兵部队，刘黑闼也是率军拼死抵抗，双方的战斗从中午开始，一直打到傍晚，不分胜负。

丁未，黑闼帅步骑二万南渡洺水，压唐营而陈，世民自将精骑击其骑兵，破之，乘胜蹂其步兵。黑闼率众殊死战。自午至昏，战数合，黑闼势不能支。——《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卷

唐军虽然略占上风，但始终未能取得决胜的优势。

就是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李世民所骑的那匹旋毛黑嘴的骏马拳毛騧（guā）为了保护主人，身中九箭——颈两箭，胸一箭，背三箭，臀三箭，战死在两军阵前。后来李世民为了纪念拳毛䯄，还为它赋诗一首：“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弧矢载戢，氛埃廓清。”

所以说此战进行的非常激烈，但是随着夜色逐渐降临，刘黑闼的军队终于支撑不住了，刘黑闼的部将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逃跑吧。于是刘黑闼率领着几个心腹，悄悄地从本阵当中脱离，然后逃离了战场。可怜的是他麾下的绝大部分将士还被蒙在鼓里，依旧在那里拼死砍杀。最后汉东军再也无力坚持，只好向洺水北岸溃逃。

等到他们全部进入河沟时，伏击在河上游的唐军挖开堵住的河道，大水决堤，洪水泛滥！刘黑闼的军队见状后四散溃逃！

然后唐军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大杀四散的敌军，结果被斩首的敌军多达万余人，还有好几千人淹死在洺水里边。而刘黑闼率领二百多人一路向北逃亡，投奔东突厥去了。

守吏决堰，水大至，深丈余，黑闼众大溃，斩首万余级，溺死数千人，黑闼与范愿等二百骑奔突厥，山东悉平。——《资治通鉴》第一百九十卷

不管是《旧唐书》、《新唐书》还是《资治通鉴》，对于这一战，都只记载了刘黑闼方面的伤亡，而没有记载李世民方面的伤亡。据史学家们考证，洺水之战当中，李世民方面的损失，恐怕丝毫不逊色于刘黑闼方面。

结束语：

隋末战乱时期，涌现出很多英雄人物，毫无疑问，李世民和刘黑闼也在这其中。

李世民，18岁从军，23岁被封为“天策将军”；刘黑闼，武德四年七月起兵，十二月就将窦建德旧地全数夺回，把李唐名将基本都虐了个遍。

在隋唐时期，两位都是顶级的军事家和战术大师，平心而论，就战术水平而言，刘黑闼不在秦王之下。

在此战中，无论是在洺水城争夺战中，还是在刘黑闼袭击李世勣的“围点打援”中，李世民在战术上都未占上风。最后，李世民靠着罗士信、尉迟恭的忠勇才化险为夷。

但是刘黑闼没有想到，洺水城中的人会叛变，这是一个没有料到的变数。最终，李世民利用南北合围人数上的优势，加上“筑堰放水”的奇谋，一举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