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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 海报｜水殿月影 © 前段时间，朋友圈涌起一股关于综艺“脱口秀”的热潮。 有嬉笑怒骂，挖苦咆哮的；有妙玉流珠，机智接盘的；有看似嗫嚅腼腆，却丧中求笑的……总之各有各的路数，又各有各的精彩。 真的是蛮神奇的，台上人不过是如话家常，而且还通篇大发牢骚。不曾想到，发牢骚也能发的那么好，发到你心里去，逗的你拍手叫好。 牢骚，是不满，是愤懑，是不甘……它是不平衡的产物，是宣之于口的畅快，它未必是好看，得体的，但却是为人们所深切需要的—— 一吐为快。为什么呢？因为人间实在有太多的牢骚值得发了，也有太多的痛点值得踩——哀物价之飞涨，叹求职之多艰。伤壮志之难酬，惜怀才之不遇……只要是在人世间，牢骚就永远不绝于耳。那些发不完的牢骚，不如写首诗吧！别说自己怀才不遇，牢骚发好了，一样极尽风华。最喜欢北宋词人柳永的一首词。不是脍炙人口的《望海潮》，而是那首极尽个性的《鹤冲天》。他说：“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他还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牢骚发的真潇洒，恣肆疏狂，又透着一丝失意……最是风流洒脱。当年他不远万里赴京赶考，结果却落第。灰心之下，在秦楼楚馆流连，填上阙阙妙词，比如“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比如“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少年的疏狂，何等意气飞扬？只要心怀凌云志，定会“高志须酬”！“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词写的再好，那不过是他的副业，那颗登科及第，光耀仕途的心，柳永始终未曾忘却。可他没有料到，他柳大词人何等传遍家家户户，更传到了九重宫阙去了。五年再度开科，他终于登科入榜，可皇帝一看名单，发现他柳永之名，闲闲道：“岂非填词柳三变乎？且去填词！”此时的柳永，真不知该怨谁了。看着仕途断送，是该怨皇帝老儿，还是该怨自己的才华？牢骚满腹之下，这首名垂千古的《鹤冲天》，应运而生。哼，我柳永可是奉旨填词，在秦楼楚馆流连，也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浮名不过尔尔，富贵也是过眼云烟。纵然此生无从入仕，那在秦楼楚馆中的“白衣卿相”，亦是别样风流。这牢骚发的有怨尤叹息，有风骨个性，更有一份挡不住的才气和诗意。当下人的生活中，如柳永一般“未竟全功”的情况，依然数不胜数。当我们去赶考去求职，哪怕是名列前茅，但依然会有一些“不可抗力”，使得一切未竟全功。这些无关才华和资质，似乎更赖与“机缘”。当老天不假'机缘”一事，不妨如柳永一样怨天尤人一番，牢骚出一分洒脱，一分风骨。特别喜欢汉代一首乐府诗，叫《有所思》。这是一首爱情诗，有些破碎却并不哀怨，相反的，最是快意情仇。诗里头的女主人公一腔牢骚发的淋漓痛快，几乎可以用“气节”来形容。她本来为自己的情郎准备了何物以定情—— 一柄“双珠玳瑁簪”，还佐以玉石缭绕，这在当时已经是精美绝伦的物件儿了……只可惜，忽然听闻“闻君有他心”，那个男子有了新欢！已然和别人双宿双飞了。知道消息的她，是如何做的呢？毁了那玉簪——“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一柄由她千挑万选的作品，她毫不留恋将其挫骨扬灰，扬入狂风之中。狂风呼啸，玉簪的残骸随风而散，还有女子逝去的爱和凛凛的痛恨。“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爱情是不容染指的，她绝不会屈就，更不会委曲求全，泣涕涟涟……相反还痛斥的淋漓痛快。诗结尾说：“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明天太阳出来了，世界依旧值得期待。真正热烈的人从不害怕面对残局，一顿摧枯拉朽的“牢骚”，换了一段崭新且无悔的人生。世相诡谲，在颠簸动荡的爱情之路上，保持尊严是一件很难得的事。爱侣会突然变心，甜蜜会倏忽而易……无常的人生总留不住太多绚丽。或许你不晓得，但是你一定听过这句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不仅耳熟能详，说不定还常常挂在嘴边……这首牢骚诗，最是无奈，卑微且心酸。这首诗叫作《贫女》。是的，只有贫女，才会年年为她人做嫁衣，而蹉跎了自己。这是个聪明灵慧，且巧手能织天衣的少女。她是“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的。巧手新衣风华灿烂，从未输人；不与庸脂俗粉斗画眉，勤勤勉勉……但是，出众的业务能力并没有让她被认可，世人会识得出嫁的新娘，却不认识她。做不完的针线活儿，流水似的出闺女儿……她绣出一袭一袭的凤冠霞帔，却没有穿上它的机会。这样的牢骚，实在是发到人心里去了。秦韬玉可能不会想到，千百年后，他成为了牢骚诗的代言人。他也个有才华的，史书记载他：“少有词藻，工歌吟……”是个风流才子无疑。可惜他流传下来，广为人知的，只有这首《贫女》，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人们识得的都不多，远逊唐代的诗人同行们。贫女，秦韬玉……这种人后的无奈因为诗人和其作品，得到了双重的强调。其实，这不正是作者秦韬玉的真实写照么？他仕途不顺，只能为他人作“幕僚”，隐居幕后，一生也徒为他人捉刀献策，没有亮相人前的机会……他和这诗中所咏的贫女，同是天涯沦落人。所谓《贫女》，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有千千万万的“为他人做嫁”的无名人。这样的经验和情绪，我们都不陌生。当功劳徒为他人所得，当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不妨牢骚一句“为他人作嫁衣裳”吧，也不妨自矜一回，毕竟我可是“敢将十指夸针巧”……读过《诗经》里的《小星》吗？这首四言诗也是在发牢骚，但其格局，是有些远大的。“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这首诗回环往复，咏叹的是一回事——“同人不同命”。它说：天上的星星，三五点亮晶晶，地上的人间夜风呼啸，打工人白天黑夜都在打工，心头的哀怨，真真是无法分享。它还说：待得夜星稀微，唯剩参星和昴星，打工人还不能下班，劳作个没停。其他人高床软枕，“怀中抱子，脚后蹬妻”，早睡得深了。怎会如此悬殊？深夜里，我不说秉烛夜游，也不说笙歌曼舞，但凡有个好觉睡，我也心满意足了……但我打工到深夜，不眠不休地在劳作！看疏星挂月，受寒宵风露……为什么？诗人给了答案——“实命不同”。同人不同命呀，命运是各有不同的，人类的悲欢也并不相通……这种断层不会因为历史的更迭而有所消弭。有些人稳操胜券，一出生就生在了终点；有些人则要从起点跋涉，追逐奔忙，践行自己看不到尽头的“修行”。也没关系，那是你自己的“道”，自己的使命，你必须要完成它。像天上的那三五点星星，千百年来依旧亮晶晶，它们也和你一样，一直为自己的使命而践行着，不会轻易下班的。读一首牢骚诗，体会一份古往今来的厚度。惊讶地发现，人世的烦恼如野草除也除不尽，是永远避免不了的……人生不如意，就是十之八九。一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并去享受平凡的时候……总有一天，我们会豁然，释然，接受平凡的自知，接受平凡的馈赠。这时候，就可以坦然地牢骚起来，淋漓热烈，生动鲜明地“牢骚”一回，换一个会心一笑，换一分蕴藉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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