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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绘像】史春华/人生有酒需尽欢

 潇湘原创之家 2022-11-11 发布于湖南

人生有酒需尽欢

作者:史春华

小青六十岁的生日,我们几个儿时的伙伴相约在一起庆祝一下。中午时分,觥筹交错,也不乏热闹气氛。不知什么时候,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家争论得不可开交。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相让。

“我们这几个,只有小青最辛苦。”不知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辛苦?”祝利接过话茬说,“我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事没做过?”

“你也辛苦。”猫儿说,“那时我们几个去长江防汛,你桩子没把牢,险些送命。”

开发听说防汛,来了劲,说:“那次防汛,水涨得离堤只一两尺高了,真吓人!祝利可能在水里没站稳的缘故,我一榔头下去,木桩偏了,好的是我反应及时,不然,祝利不死也是一个残废。”说完,他有些得意,用手指着祝利说:“你为什么不谢谢我?”祝利反讥道:“还谢谢你?你这个技术,不罚你的酒已经就很不错了。”

那次防汛,我也在场。我们生产队的任务是死守黄安段的一处拐弯的地方。那个地方,正是面对长江洪水正面袭来的地方,形势十分险要。当时,公社的广播已下了通知,说黄安堤段十分危险,大家都要作好撤离的准备。实际上,没有下通知之前,就有许多人陆陆续续开始向山区转移了。通知一下,通往山区的一条泥石公路,更是非常拥挤。有担挑子的,有推小车的,有扶老携幼走路的。大家诚惶诚恐,还不时传播着谣言。一会儿说:“黄安段已经倒口子了。”一会儿又说:“保安也已经快不行了。”一直到深更半夜,那条路也没有断过人流。

我和队里的几个伙伴站在大堤上,望着江面滚滚洪流,的确不免有些心惊。现在江面宽到非往日所能比。由于下着雨,江对岸只是朦朦一片。翻卷来的浪渣垃圾已经漫到了堤面。人站在堤上,犹如置身一片汪洋之中,身体都不禁有些飘浮甚至晕眩的感觉,更不用说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了。

队长从后面赶上来了,说:“小伙子们,你们还等什么?赶快动起手来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瞧江面,尽量用背对着。”队长是五四年溃堤之前的小伙,以后又经过多次抗洪抢险的考验,有些经验。

接着,我们走进深水里。小青还试着往前走,队长马上喝住他,“不要开玩笑!”于是,我们有的开始铺干柴,有的开始打桩。打桩时,开发和祝利一组,我和小青一组。“嘿、嘿……”我稳打,一下一下,不偏不倚;小青稳扎,一次一次,不慌不忙。不知何时,他们那组出了问题。祝利险些退到深水里,幸亏小青搭手相救,才相安无事。祝利的水性不如小青,祝利退到深水后,还呛了几口洪水。我们以后常笑他“笨手笨脚”。

大家还想喝酒,只是都已经灌得差不多了。小青的脖子已经通红。因为是他的生日,所以又给每人斟了一杯。祝利连忙推辞。我也说不能喝了。唯有开发特别积极,不仅自己喝,还帮小青劝大家喝。

“你们还记得么?”开发说,“有一次也是在这里喝酒,我们每人都是一斤多。”

“怎么不记得,”猫儿说,“是莲子和香伢下的厨。”

那次喝酒,勾起了我们大家的回忆。

那是最热闹的一次,也是最难忘的一次。

临近秋收季节,稻田地的稗草很多。下午队长派我们去稻田割稗子。何谓割?因为稗子与稻谷同时生长时,稗子的长势要比稻谷的长势迅猛得多。到稻谷泛黄的时候,稗子已经比稻谷高出一截了,所以,我们用镰刀割。我们每人背后都有一个背篓,不一会儿的功夫,背篓里就装满了稗穗。忽然,不知谁说了一句:“何不收拢起来,拿到酒厂兑酒喝?”

那时附近酒厂的酒,就分三种。一是高梁酿的;二是谷酿的;三是稗子酿的。最贵的高粱酒也就柒毛伍,谷次之,稗更次之。

傍晚时分,我们把割下来的稗穗,用板车装好,拉到酿酒厂兑了七斤酒。

酒有了,菜的问题更好解决。我们分头去捉青蛙。莲子和香伢就准备佐料。佐料有的是,到别人菜地里去偷,例如五香。

青蛙就不用偷,只要你勤快,拿上一支手电筒和一条蛇皮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可以捉到好几斤。稻谷灌浆时节,青蛙不知怎么的,都长得那么肥。大概是吃多了的缘故,你走近的时候,即使弄出了一点声响,它也不走。小青蛙我们一般是不要的,把它放生了,待来年再吃它。

当我们把它弄到桌上的时候,足足有一大脸盘。七个人,七斤酒。两位女同胞每人喝了不到一两酒,其余的都是我们这五条汉子喝了。先是每人一斤,然后将剩下的一斤多平均分了喝。那架式,只怕可与梁山泊的英雄好汉们堪比。煮熟的青蛙的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小青的母亲披衣起床,打开房门,嗅了嗅,说:“你们这是弄的什么,怎么这么香?”然后又缩身自个儿睡去了。

虽是稗酒,没有杂质,浓度非常高,现在想想,也不知是怎么把它喝完的。喝到最后,小青把自家的碗摔破了两个。我们说他喝醉了,他说:“没醉,没、没醉,还可以喝。”猫儿上厕所,要莲子和香伢去搀扶。莲子和香伢把他送到后门口就跫了回来。猫儿可能把持不了自己,一头撞在后面枣树上,脸上刺破了皮。开发和祝利他们在那儿打口水仗。一会儿拿崽当咒语,说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还用手做些下流的动作。那时都没有结婚,哪来的崽。莲子和香伢,实在听不过去了,也看不下去了,就把头侧向一边,自顾自地讲小话。我趁机从后门溜出,踉踉跄跄地走过后面池塘的独木桥,回到家,和衣躺到了床上。

起初,头还只有点晕,走路不稳。等到一倒上床,顿觉天地浑浊黑暗,眼冒金花,整个身子好像要从山顶摔到谷底一样。随之一惊动,好像床又在倒转。这时,听见有人敲窗户的声音,还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对了,是他们几个人。”我身体虽然不行了,但心里还是清楚的。

我的猜测没有错。只听见有人在窗户上又敲了两下。说:“你在家吗?”小青的声音。我使劲应了一声“在”。随后他们这些人就走了。

第二天,有人对我说:“昨天晚上你走了以后,真吓了我们一跳。”还说:“香伢随手摸了一根棍子,准备到池塘里去打捞。”我说:“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牺牲呢?”

日头渐渐偏西。大家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酒就不喝了,随便拉点家常。生日的那天,有两个年纪稍小一点的,找不到话题,吃完饭就走了。儿时的伙伴,莲子和香伢,一个由于生活的不幸,过早地死了;一个远嫁他乡,回家一次不容易,所以是缺席。祖亮随同儿子、媳妇在外地做生意,不能回,已说明了原因。剩下的就这五个人。五个人中,数我年龄稍小一点。那时是大集体,生产队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另眼相看。挑堤、作谷、插秧、积肥,项项都不能落下。一次与祝利在北湖作牛草,我不小心闪了腰,祝利将自己的草担回以后,又回头去接我。

“说了不说过去的事了,”开发说,“过去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开发的性子仍有些急躁。沉默了一会儿,小青问祝利:“你现在退休了,在家干点什么?”祝利说:“没事的时候就去广场跳跳舞。”又问我。我说:“虽未退休,但所做的事非常轻松,领导一般也不太管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了。”

祝利大概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招的工,我也是恢复高考之后走出“农门”的。我们二人尽管在外地工作,但还是经常回来。因为我们的家在这儿,我们的根在这儿。

开发指着小青说:“我们两人中,你的福气最好。”

“你的福气不好?”小青反驳他,“儿子两个,孙子一群。”

“只是有些造孽,不能脱贫。”开发说。

“慢慢来吧。”小青说,“我的日子虽然好过一点,但儿子不太听话,到现在还要我去养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祝利和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最后,还是祝利打了圆场:“我们还是应该多想想自己的事吧,看看怎样才能把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充实一些。”

是啊,人生有酒需尽欢。我想起了自己曾在日记中记下的几句话,“夕阳无限好,莫道近黄昏。”我把诗中的“只是”改成了“莫道”,还得意了许久。不是么?人生最灿烂的是青年,但老年也未必不是一道绚丽的风景。对于短暂的人生,我们不必悲观,应始终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因为只有这样,你的人生才会是积极的、向上的、有意义的。你才不会因为挫折而悲叹,不会因为世道的某些不公而自怨,也不会因为生活的顺畅而自傲,不会因为富足盈余而自满。

作者简介:

史春华,语文教师,中高。

图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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