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阳春三月,有客远至 三月,春。 阳光像毛绒绒的小猫爪,温暖又粘人。 青山巍峨,树木苍翠,山樱烂漫,如云霞,如轻纱。 山脚下,三五房舍,白墙黛瓦,围着一个个小院子,种了些桃李花,开得正艳,美得不可方物。 水田方方正正,长着绿茵茵的青草,些许黄色小花。 一两声犬吠声传来,村庄变得鲜活又生动。 出来走一走,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山野之地,别有风情。 蓝袍书生抬手擦了擦额前的薄汗,走了半天,有些口渴。 走上阡陌小道,去对面的小院讨口水喝。 野草浅浅,鲜嫩可爱。 春风吹拂,风里有草木清浅的香气。 一栋青瓦小屋,柴木门虚掩着,院里的桃花树看得正好,树下的黄狗见有人来,狂叫起来。 “请问有人在家吗?”书生高声问道。 “来了来了,贵客有什么事?”一把脆甜清脆的嗓音从屋里传来,正说话间,一个十四五岁穿着鹅黄上衫,粉色齐胸襦裙的年轻女子从正屋里走出来,只见她梳着双环髻,两边簪着黄色的迎春花,明媚又可爱。眼神明亮,顾盼生姿,透着一股青春明媚的风采,姿容秀丽,双颊飞红,如桃花一般艳丽动人。 书生愣了会神,看着门里面的年轻女子,好一会方回过神来,稽首施礼道:“路过贵宝地,想求碗水喝。” “哎,进来吧,不用这么客气,先生请坐。”年轻女子回了一礼,乐呵呵地,“我去拿个碗。大黄,坐下,不许再叫了!” 一边为书生打开柴门,一边将狗赶开,书生被欺近身的黄狗吓一跳,尴尬地笑了笑。 “闺女,谁啊?”屋里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过路的客人,口渴了。”年轻女子擦了擦院子里的石墩子,“您先坐,不要怕,大黄不咬人的。” “多谢多谢。”书生忙作揖,“叨扰了。” 黄狗吐着舌头,狗视眈眈地盯着书生。书生也看了它一眼,没敢动。 “先生,您请用。”年轻女子小心端来一碗茶,十指并不纤细娇嫩,想必平日里也是做惯粗活的。 “多谢姑娘。”书生连忙起身,接过。 白色的粗陶瓷,并不精细,碗沿还突出一小颗粒。 书生喝了茶,感觉活过来:“多谢姑娘。” “不客气。”年轻女子接过碗,觉得他有些多礼,不太好意思。 “那……就告辞了。”书生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歉意地笑了笑。 “哎。”年轻女子连忙拉开柴门,“先生慢走啊。” 书生看了年轻女子,不知是热的还是怎的,感觉脸上烫烫的,等走远了,才敢回头看一眼,不过腰高的柴门已经掩上,已不见年轻女子的身影,唯有那些桃花树在春光下,仿佛浸在光里,明艳光辉。 贰 人去楼空,徒留相思 第二年,春。 书生故地重游,那树桃花开得正好,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否还在呢? 如此想着,情不自禁走向那掩着的庭院。 还没走到门口,院里便传来狗吠声。 到了门口,只见一只大黄狗在柴门后狂叫,扒拉着弱不禁风的柴门,想要跳出来。 书生吓了一跳,不敢久呆,只往里面瞧了一眼,一切如旧,只是不见去年那个年轻的女子,正想着要不要问一下,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你找谁吗?” 书生回头,一位扛着锄头的庄稼汉,穿着褐色粗布衣服,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没有,在下路过。”书生浅笑,拱了拱手,便走了。 “莫名其妙。”农夫看了一眼飘然远去的书生,摇了摇头。 “李兄弟,进来喝碗茶啊。”农夫回过头,便看到小院主人带着闺女回来了,笑盈盈地看着他。 年轻女子提着竹篮,里面盛着祭祀的贡品,乖巧地站在一旁,“李大叔好。” “好好好,祭祀回来了啊。”农夫憨厚地笑着,“下次再来喝茶,我还要去忙呢。” “李兄弟慢走。” “李大叔慢走。” …… 叁 相忘江湖,流芳千古 “妙哉!妙哉!崔兄,你这首诗妙啊!”锦衣男子拿起桌上放着的宣纸激动不已,“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妙啊,崔兄大才,在下自愧不如啊。” “裴兄谬赞了。”崔护拱手道。 “只是不知这是城南哪家姑娘?崔兄若是有意,不如请人去了解一二,纳进府中,将来也是一桩美谈啊。” “裴兄这就外道了。”崔护摆摆手,“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哎,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千古良缘啊!”裴公子捧着诗文爱不释手,笑道。 “不过是灵感乍现,哪里就一见钟情呢?”崔护饮了口茶,“裴兄,这不过是文人的意气之作。我和那女子虽有些缘分,但萍水相逢,何必去打扰对方。我倒是幸好今日未曾见到那女子,若是见到了,也怎会有如此浑然天成的诗。” 崔护放下茶,正色道,“美好的事物向来不是十全十美,纵使安排人去寻找对方,将对方娶进府中,也不过是一时美谈,不如给后人之人留下一段悬念,一段想象的空间。” 裴公子放下诗文,回过头看着他:“确实如此,只不过,大家都觉得你跟她会有一段故事呢。” “我跟她,也就一段故事。”崔护抬手,示意他坐下,“不过是路过的书生,讨了碗水喝。” “是是是,绝不是什么书生与落魄千金一见钟情,千金恋恋不忘,没多久便相思成疾,抑郁而终,等你去找她,她便死而复生的志怪小说。” “哈哈哈,世人都是爱胡诌的。”崔护朗声笑道,“写诗作文,由心而发,有这段故事,但并非要个结局。我见桃花可爱,见少女可爱,心之所动,有感而发,写了诗便罢了,并没有其他的念头。裴兄可不要随便乱说,到时候坏了姑娘的名声,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很是。崔兄这话很有境界,写诗作文来源于生活,却不必遵从于生活。”裴公子感叹,“且让这个不完整的相遇故事,变成诗文中的一段公案吧。” “正是如此。” 崔护(772年—846年),字殷功,唐代博陵(今河北定州)人,生平事迹不详。 公元796年(贞元十二年)考中进士。公元829年(太和三年)为京兆尹,同年为御史大夫、广南节度使。 《全唐诗》存诗六首,皆是佳作,以《题都城南庄》流传最广,脍炙人口。 不少人都对创作背景有过天马行空的想象,正是因为如此,这首诗才在千年之间,活力不减。 但我想,对于崔护而言,大概只是遇见一个女子,第二年凑巧想再看一眼,只是正好人家不在家,所以没看见,有着些许遗憾,但是也没有关系的一段经历。作为文人,又觉得这段经历和心绪颇有些趣味,也可能是春光正好,心情明媚澄澈,又想起去年那名女子如花容颜,见白墙黛瓦不改,黄犬依旧见人而吠,桃花迎风而立,有感而发,由心而出,诉诸于笔端,才成就了这首诗。 至于那些情啊爱啊,其实并没有那么深厚,也没有那么传奇。 只是他的文笔与才情,使得这首诗充满奇特而丰富的意蕴和想象,饱满而蓬勃的生命力,以至于千百年来,不停的构建关于崔护和城南女子的美好爱情。 但对于崔护来说,且任他们去想象,去发挥创作吧,我不会管,也管不着了。 不知诸君读完这首诗,有什么感想呢?是否也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一段奇幻而浪漫的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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