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葱少年 –呆子篇 小时候住在乡下,妈妈有一块不大不小的菜地,在河的另一边,我们住在河的这一边。菜地里种着许多与季节相应合的蔬菜,其中一样是葱,春天里绿油油的葱。 如今我孤身在外求学,学校各处都种着树,南方的树,冬天也不落叶。随时随地,放眼望去,满目绿意,我却觉得凄凉。免不得怀念起当年,我们的当年。 不是所有青春故事的开头都是——操场上的少年在肆意奔跑,场外红着脸的女生一脸清高,昂首走过。亦或是你跟在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我转过身来,发丝飞扬,陷进你清澈的眼,从此只嫌万年短…… — 中国西南部有个小镇,遗落世外,外人鲜知。那里曾是我的全世界。 去年回家过年,腊月二十八,赶春集的人挤满街道,我盯着前面大爷的衣领,跟着蠕动的人流缓缓向前。 人流突然停滞不前了,前面堵车,没有分界线的马路上两辆车相对而行。 正困在那里发闹骚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略带欣喜的声音传来,“没想到真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抬起头,对上一张含笑的脸,是他,和当年一模一样。 “真的好久不见了” 再平常不过的几句寒暄后,他朝着我来的方向走了。 我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地说了声再见。 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成型。 五年前的三月,小镇里杨柳抽芽,尘土飞扬,他站在马路对面,穿着黑灰色的棉袄,拿着细竹子绑成的扫帚,转过头来对我笑:好久不见。 我和那个呆子,算是朋友吧。 我和他,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枯黄记忆里的他,高高瘦瘦,看起来蛮精明的,却时时刻刻在被人欺负。 我就奇了怪了,白瞎了那么高的个子,打回去啊!算了,那么瘦,说不定没力气。看到他被欺负时,我肯定这样想过,毕竟有些东西,不用脑子来记。 我对他有印象,却也是因为那些“坏孩子”。小学里,老师要么喜欢成绩好的,要么喜欢调皮捣蛋又会说话的,可惜,他都不是。 他总是被迫为他们跑腿,买小零食,做作业,给女生送情书啊……真可怜,小小的我因为他学会了什么叫同情。 不过,整日里沉默寡言的他,喜欢对人笑,小时候我觉得他笑得真傻,真虚伪。 再后来,我们上了初中,被分到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小组。我是组长,因为学习好,他是我们组最后一名,因为他没参加小考。 怀着小学对他的同情,我竭尽所能地帮助他的学习,可是,他总是呆呆的,我一度怀疑他得痴呆症了。我问:会了吗?他笑眯眯地点点头,我又问:还不会吗?他也笑眯眯地点点头。 因为我对他的不离不弃,我们越来越熟悉,熟悉到无话不谈。 那应该是个春季的傍晚,因为教室门前的那颗冬青树刚抽出鹅黄色的嫩芽。 我们在教室外面晚读,老师被叫去开会了,没有人监督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教室前的台阶上,东拉西扯,谈天说地,快意江湖。 我也没端着好学生的架子,这可是了解八卦的好时机!转身看到呆子孤零零一个人靠着墙角时,我承认,母爱又泛滥了。我走过去,略带不经意,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下。 我不带商量地说:“聊会天呗,” 他:“好。” 没事,我对自己说,对呆子要有耐心。 聊什么呢?学习?不好吧。突然灵光一现 我问:“为什么缺考?” 他答:“家里出了点事” 我又问:“什么事儿?” 他眼睛盯着冬青树,缓缓张口:“妈妈生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我一时脑子没反应,盯着他看,他嘴角没有像平时一样有弧度。反应过来后,我迅速低下头说:“哦” 眼睛它自己想哭了。 我感受到他的视线,随后耳边传来:“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说:“嗯” 我想起小考前妈妈和村子里那个最八卦的婆婆的闲聊,想起她们两个略带不忍的嘴角和叹气。 “哎呦,真的太惨了” “是啊,老天安排的事谁都拦不住” “孩子他爸去年刚在新疆工地上摔下来,当场去世,今年又……唉…….” 我问是谁。 妈妈说,杨湾的一户人家。按年纪,说不定是你的同学。 怎么可能,小孩没父母了还怎么活! 现在我知道了,小孩没父母了也能正常活,还能笑着活。 杨湾的杨,也是呆子的那个杨。 这以后很多事我都忘了。 呆子还是那个呆子,永远在笑,对生活认真的笑,一点也不虚伪,我看着却有点心疼。 初二那年,老爹说他要去新疆干活,那边工资高,我发了疯般哭闹阻止,幸好最终他去了兰州。老妈每次回忆起来都哭笑不得,邻居也取笑我,莫不是新疆有什么毒蛇猛兽会叼走你爸爸? 后来,我还得知,呆子其实力气很大的,可他不敢打人,打了人要去医院的。 不过现在,也没人再欺负他了,可能成为初中生,心智都成熟了吧。也可能是我某次讲了类似谁再不和同学友好相处,就让他体验一下在老师办公室面壁的感觉这样的话。 初三重新分班了,我们这次没能分在一起。 开学第一天,照惯例全面大扫除,他拿着扫帚扫校门口的马路,我拎着铁皮垃圾桶去倒垃圾,他对我说,好久不见。 我说:是啊,好久不见,一整个寒假没见了。我也没想到,这是我们的倒数第二面。 他退学了,初中都没毕业。 我没去问老师,因为我知道,他必须早早长大。 文字:木木,大二在读,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细枝末节的疯癫女子 编辑 | 木木 排版 | 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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