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是李白的故人,他送孟浩然,从容浪漫,行者适意,送者坦然。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是孟浩然的故人,主客举杯,闲话家常,多年情谊,融在国画般的田园风光里。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这是杜甫的故人,死别已叫人泣不成声,生离更让人痛苦万分,故人入梦,这分明是思念过甚。 对故人的概念。从古诗开始,却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故人”的含义延伸开去。比如,已逝世的人,可称为故人。比如,相忘于天涯的儿时玩伴,可称为故人。再比如,认识很久很久,惦记了很久很久,却也很久很久未曾见面的人,也可称为故人。甚至,以前的自己,也可以是现在自己的故人。11月上旬,已经接近2022年的尾声了,不知道2022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什么时候来临呢。在从前,下雪时节,我常念着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冬日萧瑟的气氛下,一切显得那样无力,这个时候,与友对坐,桌上准备着新酿的米酒,围坐在烧得正旺的炉子旁,天色渐晚雪意渐浓,杯来杯往,一派祥和,屋内的蓬勃和屋外的萧条呈现的是两个世界。南方的冬天,下雪之初,人们都会涌上街头欢呼,生活太沉寂了,雪似乎能赐予人们别样的欢喜,不过在众人的狂欢之下,雪花们也不堪重负,在落地的瞬间幻化成水,很快消失不见。如果耐得住性子,等待人们的热情耗尽,大家开始畏惧外面的寒气,都蜷缩在家里的时候,走进空无一人的街道,就会看到无数的雪花纷纷扬扬,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曼妙身姿,漱漱落下的声音让人无比沉醉。是的,雪下的时候,是有声音的。 我们就这样在雪地里走着,彼此都没有言语,呼出的气息,很快被冷空气吸纳,只留下身后的脚印,就像一串串省略号。语文老师说,省略号用来表示节略原文或语句未完、意思未尽或语句断断续续。是的,这符号是很像我和故人,以及我们的未来。后来我不再期待下雪,也不再念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这句诗,我没有能泛起酒渣泡沫、颜色微绿、细小如蚂蚁的新酿纯米酒,也没有烧得人脸上和心里都微红的原始小火炉,也没有并肩而行的故人,我只有从商场买的包装精美的酒和现代工艺制作的取暖炉,以及一些在岁月里遗留下来的故事。我开始喜欢安静,是很纯粹的那种安静,这样的安静,可以很好成就我的独处。深夜不睡觉,等待窗前一树的花盛开,看着花骨朵慢慢伸展着腰肢,兀自为生命的绽放而感动。 周末远离人群,徒步去郊外的山上,慵懒地躺在草地,听林间风声,看白云卷舒,享受自然带给我这个城市忙碌者的安慰。独坐书房,书写一些激烈的文字,最后长按删除键,看着文档慢慢变得一片空白,嘴角扯出一缕自以为不为人知的微笑。说的浪漫些,是完全自由,如果要加上忧郁的格调,是既然束手无策,何必纠结,何不顺从。 从前的我们,多像一只飞蛾,盲目着,往火最大的地方扑去,伤痕累累,义无反顾。 后来我们长出了新的翅膀,各奔东西,混迹在人群,时移世易,面目全非。我们就像西西弗斯,推着生活这块巨石,稍有不慎,就让长久劳作无效且无望。于是生活按部就班,有时发烧似的滚烫,看似俗气而又热烈。 故人离开的时候,我们都没想到在以后的岁月里见面次数要以“年”为单位,人生有多少年呢?有多少个十年呢?回不去的美好青春,也仅有那么几年。如果在某天,突然和故人相逢,我定举杯,大气豪迈:来啊,干了这杯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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