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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南泥湾

 唐白甫grpj8q5p 2022-11-15 发布于新疆

我的南泥湾

/安岛

我有一块三角形的菜地,它静静地躺在厂区东南面的一个角落里。西面是分厂的下料车间,北面是余料库,东南面是一堵两米多高的围墙。这里原来是一块堆满残砖断石,长满野草麻根的荒地。
那时,妻的办公室就在余料库里,临窗望去,满目荒凉,又脏又乱,惨不忍睹。一个秋日的下午,妻对我说,不如我们把这里开发出来,种上绿油油的蔬菜,即清洁养眼,又能一饱口福;还能锻练身体,丰富我们的业余生活。我点头赞成,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我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们利用两个星期天,一锄一锄地挖掉比人还高的麻根杂草;一筐一筐地清除断砖碎石。终于,一块干净平整的菜地便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妻那满头大汗的脸上,露出了少女般甜蜜的笑容。
我们把麻杆,杂草堆在一起,燃起篝火。刹那间,一股青烟像一条巨龙腾空而起。此时,太阳像一个通红的火球慢慢地向西沉去。颇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但没有王维诗里的壮观与辽阔。

等到下一个周日,妻去市里买种子和菜枯。我便早早地来到菜地,抡起铁锄,挖起土来。锻工出身的我,挥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锄下去,没入锄柄。挖土挖得深,黄土变成金。等妻回来时,我不仅挖好土,还分好垄,打好了窝子。妻看到我新挖的菜地,横竖成行,垄边平直,有模有样,赞叹不已。俗话说,女人看鞋边,男人看田边。我对自己的这种田间地头的技艺也颇为满意,于是,我擦了擦满脸的汗珠,自豪地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三年的插队知青也不是白当的。”
妻皱起柳眉,娇嗔道:“给你点雨露就绽放,给你点阳光就灿烂。别嘚瑟了,快下种吧,等秋后丰收了,再为你庆功吧!”
“能不能先预支点利息?”说完,我用手点了点额头,向妻索吻。妻举起纤纤玉手,欲向我拍来。我连忙躲开,看了看羞得一脸绯红的娇妻,老老实实地干起活来。

我们把菜枯和烧好的土木灰搅拌在一起,撒在窝子里。然后,分别点上白菜,萝卜,莴笋,香菜等种子。洒上适量的水,盖上一层稻草。
一个星期后,揭开稻草一看,黑黝黝的土地上冒出了一层层鹅黄色的嫩芽,毛茸茸的,像刚孵出的小鸡,甚是可爱。这些初生的小精灵,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伸懒腰,一个劲地往上窜,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它们见风见雨就长,才几天功夫,就从两片嫩芽蝶变成三片,五片……很快就郁郁葱葱,宛若热门景点的人群,你拥着我,我挤着你,争先恐后,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远远望去,绿油油的一片,像一块碧绿的地毯,更像一条条绿色的绸带在微风里轻轻地飘荡。一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一垄汗,收获一园秋。
  经过间苗,施肥等一系列畦间管理,两三个月后,就迎来了大丰收。大白菜一蔸有五六斤,萝卜重达一两斤。这种没有农药化肥,纯天然的绿色蔬菜,吃起来又香又甜,清脆爽口。
看着一垄垄欣欣向荣,生气蓬勃的菜地,妻兴奋地对我说:“老公,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菜地起个名字呀?”我连忙从菜地里直起腰来:“是呀,它不仅是我们的功臣,还是我们的好朋友,早就应该给它起一个响亮的名字了。”我略一沉思:“就叫它南泥湾吧!”

当年,延安军民就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南泥湾开展大生产运动,才粉碎了国民党的封锁。日理万机,指挥千军万马的毛主席还忙里偷闲,挤出时间,亲自开垦了一块菜地。警卫员要帮忙,都被他婉言拒绝。我将菜园命名为“南泥湾”,就是要让“自立更生,艰苦奋斗”的延安精神在我们手中发扬光大,代代相传。妻顿时领悟了其中的含义,扑闪着湖水般清澈的眼眸,鼓起掌来:“太好了!就叫南泥湾,我的南泥湾。”
种菜是一件细致活,看起来简单,种起来并不轻松。既要把握好农时,及时下种育苗,还要进行间苗,移栽,浇水施肥,松土除草,培蔸捉虫等一系列活计。样样要做到位,缺一不可,马虎不得。这些细致活,大部分是由妻每天下班后操劳,我只是打打下手,做些挖土,除草,到车间公厕挑肥料的力气活。

记得小时侯跟着父亲在屋后的山冲里种菜,我也是打打下手,做些摘菜,捉虫的小事。那时,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特别大。看见菜叶上卧着一条条小手指般大小的毛毛虫,青虫,抓起来就塞进有盖的竹筒里,拿回家喂鸡。看见那些蠢蠢欲动的青虫,满地乱爬的毛毛虫,被几只鸡你争我夺地抢吃着,心里就乐开了花。一只还未吃饱的母鸡,睁着圆圆的黑眼晴盯着我,用尖尖的喙,啄着我的手掌。好像在问:小主人,还有没有?我拍拍它的翅膀:今天没有了,明天我再给你捉吧。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唱着歌儿找同伴玩去了。
有一天,我摘豆角时,发现藤蔓上缠绕着一条青绿色的蛇,有成人的拇指大。那时,我虽然读过《农夫与蛇》的寓言故事,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蛇,非常兴奋,我踮起脚跟准备伸手去捉来喂鸡。在旁边锄草的父亲发现了,他眼疾手快,闪电似地护在我的身前,拿起一根树枝把蛇赶走后,才心有余悸地对我说:“我的哈宝崽唉,蛇可不是虫子,不能用手去捉的。它嘴里有毒牙,咬一口,人就会中毒,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中毒而死。”惊出一身冷汗的父亲又告诉我这种蛇叫竹叶青,有剧毒,咬人一口,是很难救活的。这时,我才有点后怕,险些酿成大祸。

下乡插队时,虽然也种过一些蔬菜,但因为天刚蒙蒙亮,生产队长就喊我们出早工,等到太阳落山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收工回家。收工回到家里,又要忙着生火做饭,哪还时间和精力去菜地深耕细作,所以收获甚微,大多时侯,都是靠坛子里的辣椒豆豉来慰藉饥肠。
第一年的秋冬季节,我的南泥湾获得了大丰收,吃不完的蔬菜,我们就送给左邻右舍的邻居和亲朋好友分享。听到他们感谢的话语,看见他们甜蜜的笑容,我们心里也非常快乐,真可谓是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尝到了种菜的乐趣后,我们越种越有味。就像钓翁之意不在鱼,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种菜之意也不在菜。我们种的是一种心情,一份愉悦,一种春暖花开的享受,一缕如痴如醉的诗情画意。
第二年一开春,我们又种上了辣椒,茄子,四季豆,冬瓜,南瓜等蔬菜。经过一系列畦间管理,加之风调雨顺,天遂人愿,好像没费多少功夫,我的南泥湾就一片葱绿,藤绕蔓缠,瓜蔬飘香,硕果满园。一个最大的冬瓜足有80多斤,我费了浑身力量才把它扛回家。

蔬菜多了,剥下的老叶次等叶片就丢弃在地里,妻觉得很可惜。于是,我就买来两只鸡,用竹片做了个鸡笼,喂在菜园的角落里。人与鸡,鸡与菜,和谐相处,相得益彰。
一个星期天的清晨,我去南泥湾锄草时,突然发现一只金色的黄鼠狼悬空吊在鸡笼下。走近一摸,它早已断气。两只鸡却活蹦乱跳,安然无恙。原来黄鼠狼是想偷鸡吃,把头拼命地挤进鸡笼里,想退出头来时,结果头被锋利的竹片死死地卡住了,无论它怎么使劲拔,都拔不出来,最终活活地卡死了。于是,这只两斤多重的黄鼠狼便成了我们餐桌上的美食。
古人说: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想,我亡狼补笼,应该也是可以的。于是,我又加固了鸡笼,此后,再也没有收获过这意外之野味。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我的南泥湾,花开了又落,花落了又开,仍然郁郁葱葱,从来没有荒芜过。但是,我的二纺机厂却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于五年前整体搬迁至市郊的工业园区,偌大飞机坪便成了恒大的楼盘开发地。可是,刚建成一,二期工程,世界五百强的恒大就破产了。三,四期工程被迫停工,加上房地产行业好景不再,我的南泥湾属于最后的五期工程,不知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才能顾及。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之幸也,是我的南泥湾之幸也。

     厂房毁了,水管也拆了,我的南泥湾就成了残砖断垣中的孤岛。既没有楚辞里的沧浪之水,以濯我园,也没有唐诗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只能依靠天上的雨水。于是,我在菜园边挖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水凼,可以储存十余担雨水,遇上十天半月不下雨,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遇上今年三四个月滴雨未落,连鄱阳湖都干涸见底,我的南泥湾也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只有围墙边几棵扁豆还在顽强地生长着,藤蔓上一串串紫红色的花朵焕发出蓬勃的生机,预示对未来的梦想与希望。
近期以来,突发的疫情,使我的城市深受其害。到处封城封街封路,但封不断我对南泥湾感情和向往,封不断我通往南泥湾的路。
每天清晨或者黄昏,我总是会绕道去南泥湾。盘膝坐在地头,像老朋友一样与南泥湾聊聊天,拉拉家长。我说老伙计,不要惆怅与忧伤,困难只是暂时的。灾情会过去,疫情也会过去的。等到天降甘霖,我立马为你缝制一件碧绿的新装,让你重振雄风,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溢彩流光。说到动情处,眼角便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片潮红。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著名诗人艾青诗句中的含义: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就这样,我每天都要抽时间去陪伴我的南泥湾,与它倾诉衷肠,互相鼓励,坚定信念与理想。我们在一起望云卷云舒,观花开花落;听鸟鹊在头顶的树枝上亲切的呢喃,听风儿在菜畦里轻轻的吟唱;看天上繁星点点,看人间霓虹闪闪。心中便升腾起一种“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豁达与怡然之情,仿佛天人合一。在这暮色苍茫中,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我的躯体都化为尘埃,与南泥湾紧紧地融为了一体。

作者简介:安岛,本名杨国安。中学高级教师,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市诗词协会,楹联协会,书法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平时喜欢舞文弄墨,自娱自乐。诗词,散文,书法作品散见于省市网刊和报刊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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