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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也,运也

 济宁文学 2022-11-15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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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也,运也

作者:刘现阁


前方的路不好走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回下头,看看来时的路,总是有种努力了很久,又回到了原点的错觉。

水厂破产那会儿,我真是心乱如麻,一下没了生活的方向。为了糊口,坐了十年办公室的我,开始蹬上二舅爷死后留下的旧三轮,去马路边摆地摊。卖了大半年的鞋帽袜子和裤头,风吹雨淋,整天被城管驱赶着,和个龟孙子似的。

一天,巷口王二妮水果店的玻璃门上,贴出个“吉店转让”,我问其缘由,王二妮说是,老家父母多病,俩娃上学无人看管,故弃店回乡。

我窃喜,心想:把这店盘过来,每日坐店里,风雨不惧,一年到头水果飘香,更不用担心被那城管驱赶,岂不乐哉!不知是不是坐办公室时养就的惰性使然,有了盘店的想法后,我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每天坐店门口,一桌一椅一茶水,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数钱的场景……。

王二妮把一个水果箱啪一声扔到地上,打断了我的臆想。问我到底想不想接手这店,如若有意,速下决断,说是已经有三家人对她表达了盘店意愿。

我不知道她话的真假,速回家与妻子姚红商量。妻不阻拦,只对我说,你这半年东跑西颠,没挣到钱,眼看女儿中考,家中花销越来越大,你可要踏实干,一家人活命都赌在这店上了。姚红把我在水厂的失业补偿金,和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不够,她又去娘家使了脸,借了十万元。王二妮水果店,就更名为了韩胖子水果店。

刚开业确实也热闹了几天。好景不长,这水果上货多了,卖不掉,先是蔫,后是烂。好不容易来了顾客,要买反季节水果,我觉得反季节的太贵,怕卖不出去,上货时没上。眼看客人摇着头去了旁边的大超市,客人叹息,我也叹息。尽管我是一天没敢偷懒,总归是不善经营,顾客越来越少,当初设想的日进斗金得场面,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更可怕的是,姚红情绪变得越来越差。邻居们背地里议论,说我两口子经常吵架,其实她们说错了,我们没吵架,是姚红对我越来越不耐烦的说话声有些大,才让她们误以为姚红在和我吵架。我不怪姚红,柴米油盐过日子,哪样能离得开钱?开水果店的外债没有还,又欠下了三个月房租,生活的困境是能够改变人性情的。

无力去扭转入不敷出的局面,又到了痛下决断的时候了。

在“韩胖子水果店”的门牌挂出去的第八个月,店门的玻璃上,“吉店转让”四个字终于又再次出现。

有人来问我转让事宜,我说是要去国外发展,店铺转让实属无奈,如有意,速下决定,已经有三家人表达了盘店意愿!俺没学会赚钱,王二妮的这点转让技巧倒是学得精通!

生意黄了,店没了,我又陷入茫然。欣慰的是,女儿不负所望,考上了一中。

整个暑假,直到女儿都已经开学十多天,我天天窝在家里,无所事事。老婆看我,像是看见了苍蝇,恨不能一下拍死,顺窗扔下楼去。女儿放学回到家,像是没看见我,一头扎进她屋,爸爸也没叫一声,我知道她们都在烦我。

连我自己都烦自己,蜷缩在沙发上,我直愣楞望着门口那个大大的黑色垃圾袋在想:那会不会就是为我准备的?

除了自我怀疑,眼下自己能做到的,或许只有识趣地躲出去,让她们眼不见心不烦吧!

我迷茫地来到楼下公园里,刚在石凳上安下腚,就看见,卡鲁牵引着曹阿姨,向我这边跑过来。卡鲁是曹阿姨养的一条长毛狮子狗,它穿着一件红艳艳的马甲,四脚欢快,显得很兴奋。离我丈余,它停蹄抬头,对我张望,长舌头从它气喘吁吁的狗嘴里耷拉着。我正想逗逗这狗狗,同样也喘着粗气的曹阿姨,站定在了卡鲁身后,她猛拽了一把狗绳,卡鲁就调转了头,娘俩直奔亭子那里去了。并不是我有意这样说她,曹阿姨一边走,一边对着卡鲁絮叨:“乖儿,离那个人远点,他可是最爱吃狗肉的,小心他把你吃喽!”我木然了,她竟然还提这茬,还是对着一个狗子说这陈年旧事,我心想,你把它当儿子养,它就能听懂人话吗?它能懂那才叫怪咧!

说起吃狗肉这事,二十多年了,没承想,还能有人记得!那时候,还没有拆迁,大家住在农村。本来我就百无聊赖,被曹阿姨这一提醒,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又回想起吃狗肉那事的场景。

那年,我在镇中学上初三,一个周末,我骑着二八大杠回家,在村外大道上,一黄一黑,两狗正交媾,正是兴头上,两狗腚对腚,缠在一起,拔河似的拦在路上。我摇铃,它们不躲!我再摇,不仅不躲,那黑狗还翻着白眼看我!因成绩不好,在学校里已受尽了老师同学的白眼,没想到,连这狗东西也敢拿这种眼神看我!于是,气恼得我,弯腰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也不知用了几分力气,朝它们扔过去,不偏不倚,石头正砸中黑狗脑门,它瞬间瘫软。那黄狗见状,扬起四蹄,奋力逃窜,瘫软的黑狗,竟被它挂在屁股上,拖拽出去半里多地,方才排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我把那死狗藏到了玉米地里。

骑车来到村口,见大春和三虎在围着一棵粗壮的香樟打闹。这俩是我发小,初一没上完就辍学了,我的事不避讳他们,我告诉他俩,我打死了一条狗,丢在玉米地里了。三虎第一个说:“我们把那死狗拖回来,煮了吃。我爷家有口大铁锅,正好这两天我爷去了我大姑家。”那年月,大家肚里少油水,大春连声附和:好,好,好!

我也很想尝尝狗肉是啥滋味。

三人一拍即合,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就用编织袋把那死狗装了驮回来。三虎好像很专业的样子,边挥动着他爷爷家的菜刀,边嘟囔着死狗不用放血,直接就从狗头开始剥皮。我端了盆水放一旁,专等清洗狗肉。大春帮忙撕扯狗皮。少时,三虎就已经利索地把狗头上的皮毛剥下。大春突然大叫:“这狗没死!”话音未落,黑狗果然一个挣扎就站了起来,奔着大街夺门而出,脖子上耷拉着已经剥开的头皮。三虎手中的菜刀当啷一声落地,人也一屁股坐地上了。

这下可不得了,吓得一街两巷的人四散而逃,以为遇见了什么怪物,白花花的头盖骨上,一对大眼珠突鼓如牛,血淋淋的上下颌插着尖锐的獠牙,皮肉翻滚,凶相无比!无论谁都没见过这等怪物,所见者,大人发抖,孩子大哭!我仨则是一路紧追,到口的肥肉怎么能让它丢喽。果然,没出半里地,那货呱唧撂倒,不再动弹。一顿狗肉我仨算是吃上了。

天地良心,打那以后,俺没再吃过狗肉,也没再打过狗。

估计曹阿姨是见了那天剥皮狗的瘆人场景,受了惊吓。不然怎么二十多年了,她还没有忘记!

我扭头瞅了一眼亭里,曹阿姨还在抱着她的乖儿卡鲁,不停叨叨着什么。我不愿听,起身向公园另一侧走去。

芙蓉树下,月季坛边,只见一白衣老者,在打太极。

“王大爷,还练着呢?”

老头自顾慢腾腾地舞弄他的动作,半晌没回应我的话。

这老头,耳背了吗?还是走火入魔了?练傻了吧?切!我走开,还不屑理他呢!

那红的黄的花,蔫头搭脑,甚至也没听到鸟鸣,公园消失了以往的灵气。穿过假山后的竹林,我百无聊赖地逛到了小区东北角。这东北角的几栋楼是村里卖出的商品房,因为很少有认识的人,所以并不怎么来。

突然,一个人影在我眼前闪过,看那几乎败成光头的脑袋,却是很眼熟。紧走两步,绕那人身前。只见黑黝黝一张圆脸,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果然是他。

“董天龙,你怎么到这来了?”我喜出望外,赶紧上前问话。

“呵,是胖哥啊!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你。”董天龙比我小五岁,他还和以前一样,叫我胖哥,我也确实没有瘦,甚至比在水厂上班时还发福。

眼前这个董天龙,在水厂上班时,和我是一个班组的同事。他个子不高,但人机灵,会来事,颇得领导喜欢,只可惜运气欠佳了点,刚被提拔做主管没几天,水厂黄了,大家树倒猢狲散,再未相见过,没想到,今天在俺小区遇到他。瞧他一身西装笔挺,身边的这辆凯迪拉克,少说也得三十万。我不禁赞道:“啧啧,兄弟你现在混得不错嘛!”他不无谦虚地答到:“哪里,一般,一般。”我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就住这小区,今天既然到了家门口,走,上楼去坐坐,咱兄弟俩好好喝两杯!”董天龙笑着说:“胖哥,今天来得突然,啥也没准备,就不去打扰了,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咱兄弟叙叙旧,还需你准备个啥!”看我伸手来拉他,他眼珠一转,继而又满脸堆笑地说:“今天就不去你家了,咱们兄弟也确实很久不见,我看小区门外有家烧烤店不错,咱们一起去那喝点?我请客,正好我也有件事要拜托胖哥呢!”

这下好,他还反客为主了,没等我分辨,就伸手来拽我的胳膊,这酒不喝都不成了!

我俩进了烧烤店,每人三十个串,我要了两瓶啤酒,他开车不喝酒,只要了杯椰奶。简短的叙旧,他就直奔主题,他一直是个讲求时效的人。原来水厂散伙后,他四处投简历,人年轻,聪明又有文化,进了家世界五百强的企业。靠着他一贯的机灵能干劲,已经做上主管大半年。说是眼下他厂里的生产经理要调任,他垂涎这位置已久。他们厂长住我们小区,今天他是到厂长家跑仕途来了,说白了就是送礼。可惜不巧,厂长一家今天去了杭州游玩。随即,他把一张写了厂长家门牌号的纸条递给我,对我说,明天他要出差到南京,怕是三五日难回来,又恐生产经理这位置夜长梦多。他话说的很直接,想让我明天代他去给厂长送礼,表心意。我思想着,反正自己在家待着也无事,眼皮都没眨就应允了下来。这下可乐坏了他,胖哥长韩哥短地,叫得我浑身发软,这还不算,他还又为我要了两个羊腰子和一瓶啤酒。

说话间,他见我并不开心的样子,问我生活可有不顺?不问还好,他这一问,我眼泪差点掉出来,平日身边没有一个可说话之人,郁闷的心事长久集聚在心里,也是太压抑了。他的问话触碰到了我脆弱的神经,伴着酒力,我就把这两年做生意失败,及家里的窘境统统告诉了他。他倒是仗义,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厂里上班,只是时间长点,不是早九晚五,也不是坐办公室,是生产一线,每天十二小时。不过他又拍着胸脯说:“如果你去,我给你安排生产线最轻松的活,保证累不着你!”

我现在正罗锅子上山——钱(前)紧!每天在家如缚牢笼,抓挠无门,正愁找不到工作呢!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哪还敢挑剔,自然是立马举杯致谢,喜不自胜地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按着门牌的地址,找到了天龙他们厂长的家。厂长夫妇游玩归来,心情大好,当我说明来意,他们对我表现的很热情,天龙让我转交的那礼包,我虽没打开,但从厂长夫人拿礼包到厨房里,再从厨房里出来时,喜笑颜开的表情就能知道,东西一定便宜不了。鬼使神差,我竟然还坐在厂长家的沙发上嗑了会瓜子才出来。天龙交代我的事情圆满完成。

顺理成章,我进董天龙他们厂上班的第二个礼拜。厂长签署文件,各部门传达,因原生产经理调任到集团其他子公司任高管,董天龙接替其位置,任命为新的生产经理。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董天龙的愿望实现了。

再说说我吧,我还是头一次做一线工人,去上班这事,一开始对谁都没声张,有点抹不开面,也怕自己一旦不能坚持,让人笑话。每天出门,只对妻子说,是出去寻摸寻摸,有没有好买卖可做!看妻子那失望的神情,好像也没把我的话太当真。

在这厂里干了几天后,感觉还行,没想象中的累。董天龙没有食言,安排了生产线最轻松的活给我做,在原料输送控制室按电钮。说是十二小时,每天工作也就三四个小时,活轻松,有大把休息时间。

一天下班,刚迈进家门,就见饭桌上摆了两瓶啤酒,还有四荤两素,六个小菜。我放下背包,忙喊老婆:“姚红,家里来客人了吗?”老婆笑盈盈地端着六七块切好的西瓜,从厨房里出来,边走边说:“没客人来,我们自己就不能吃吗?”看着姚红调皮的样子,我又说:“做这么多菜,今天是什么节日吧?”姚红把西瓜放到我面前,笑着说:“也不是什么节日,劳累一天了,快把这西瓜吃喽,降降温,这瓜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着呢!”见我一脸狐疑不肯吃,姚红继续笑着说:“快吃吧,看你辛苦,都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

听到我们在说话,正在自己屋里写作业的女儿跑出来,跳到沙发上,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开心地说:“老爸,你真厉害!去世界五百强上班了,还瞒着我和妈妈,如果不是同学告诉我,我和妈妈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是呀,如果不是小怡知道了,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啊?”妻子也笑着附和。

娘俩围着我开心地笑着,我心里却酸酸的。看来是我想多了,在妻儿眼中,去做一线工人并不是件丢人的事。

尽管很不愿从这种受宠若惊的氛围中抽离,面对她们爱意浓浓地嗔怪,我还是腼腆地说:“原来是为这事啊,我是想再过几天告诉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已经知道了。”

随后我给老婆和女儿每人手里递了块西瓜,转头又问韩怡:“我去上班,你同学是怎么知道的呀?”

“我同学她爸也在那个厂上班啊,她爸说的呗!”

女儿这样一说,我猛的想起来了。头一天进厂里时,还真有个男的主动和我打了声招呼,当时只觉得那人面熟,现在看来,指定是在女儿家长会上见过。

望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我呵呵傻笑着。能被家人认可和崇拜,是对一个男人最好的褒奖。原来,她们要的并不多,无非就是家里男人脚踏实地给她们的那份安全感。

看着妻儿此刻脸上洋溢的笑容,想想前几日,家里还冷的像冰窖,有了工作,家就有了生机,一股热泪在我眼眶里打转转。娘俩坐我左右,女儿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她似要发笑,被她妈瞅了一眼后,她忙用手挡了脸,装作低头吃饭。我知道她在偷笑,也知道她们的笑都是发自肺腑的,是幸福的笑,因为我也是幸福的。我眼含热泪,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多赚钱,赚更多的钱,把这幸福保持下去。

女儿很快吃完,回房间学习去了。我还在喝酒,姚红问我:“你怎么去那厂上班的,一直也没听你说起?”我就把那日小区偶遇董天龙,然后经他介绍去上班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她又说:“没想到你还交下这么个好哥们,这人对你还蛮好的,啥时候认识的?”

我洋洋得意地说:“在水厂工作时的同事,一个班组干活,熟着呢,他家是长楼村的。”随即,我咕噜一声,一口酒下肚。

姚红脸一怔,说:“长楼村……,哪个长楼村?”

“当然是黄浦江边的长楼村啊,咱们车亭镇还有几个长楼村!”我边夹菜,边回她。

“你是说他是长楼村,姓董……?”姚红像在沉思什么。

“是啊,怎么……,你认识?”我放下筷子,疑惑地看着她。

她答:“认识吧……?不…,不认识!”

姚红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我更加疑惑,追问道:“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见我认真起来,姚红笑了,说:“看你紧张的!我有个亲戚住长楼村。你刚才一说那人姓董,长楼村的,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姨姥她女儿就嫁在长楼村,也姓董。不过听我姥姥和我妈说,长楼村就只有表姨丈一家姓董的,你说的这个董天龙,应该就是我姨姥姥的外孙,不过我没见过他,我妈应该认识。”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照你这样说,天龙还是你表弟哩!”

姚红继续笑着说:“是啊,是我表弟,是亲戚的话,你以后也得管他叫表弟呀!”

我抿嘴一笑,心想,八竿子的亲戚,能有啥用,说笑一下罢了!继续吃饭,没再说话。

一日中午,在厂里餐厅吃饭,有人走近我,轻声问:“韩师傅,旁边位置有人吗?”

我答:“没人。”我话音刚落,再抬头看时,那人已微微笑着,在我餐桌对面落座,不是别人,正是头天进厂和我打招呼那人。我对他还以微笑。没等我再说话,他又说:“韩师傅还认得我否?”我说:“似曾相识,不敢贸认大名。”他说:“你忘了,我们一起参加家长会哩,我姓张,叫张顺,我女儿张苗和你女儿韩怡,她俩初中就是同学,现在又一同考到一中,还是同学。”说着,他把右手伸过来,要和我握手。我赶忙放下筷子,伸手迎过去,并且说:“我叫韩江,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分,俩孩子是同学,我们又成了同事。以后还请张师傅多多指教啊!”张顺说:“韩哥说哪里话,以后还要请韩哥多多关照才是啊!”我说:“张师傅此言差矣,我初来乍到,犹如新媳妇刚过门,灶台井台都寻不到,莫不是在取笑我?”张顺呵呵笑着说:“我们都是大老粗,就别咬文嚼字了!”他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小虎牙。我也呵呵地附和他笑了一下。停了片刻,他向两旁瞅了瞅,把举起的筷子从新按放到菜盘上,往前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倾身过来,眼睛直勾地问我:“韩哥来这里工作,是不是朝里有人?”他声音不大,但我听着很刺耳。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在办公室做科员的时候,对这些伎俩早就了如指掌,无非就是想知道别人的底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以后的勾心斗角埋下伏笔。没想到,连一线工人也这样耍心眼了,难怪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摇了摇头,说道:“朝里哪有什么人,都是混口饭吃。”

也就是那天,下午五点多,或者是刚要六点,现在回忆起来,只记得是事发后,没等事情处理完就下班了。视频录像的结果,还是第二天董天龙告诉我的。那一晚上,我辗转反侧没睡好觉,刚工作没几天,出了大错,担心自己的工作不保,也怕我的过失让天龙脸上丢了光彩。任一飞当时来找我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凉。记得当时,我正边看电脑,边整理着一天的报表。任一飞气急败坏地一脚把我控制室门踢开,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沓下料标签,就啪一声摔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大吼道:“瞧你干的好事!”

我战战兢兢地去看,“这都是下个产品才要用的原料啊,怎么……?”

“你还知道是下个产品的原料啊!既然知道,当前的产品还没有结束,为什么让下一个原料进了车间?现在这些原料都已经被倒进了原料罐,你说怎么办吧?”任一飞盛气凌人。

“倒进了原料罐?怎么会……?”

“我还能骗你吗,不信你自己去看,不是我及时发现,这些原料都已经放下来做成成品了!以前从没出现这种情况,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面对主管的追问,我一下慌了神,哪知道该怎么办啊,他说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我更是第一次遇见呀。

任一飞当即就给董天龙打了电话,把问题说得很严重。

不多时,董天龙来了,来处理这件事,事情重大,他也不敢怠慢。我对董天龙实话实说:是仓库管理员告诉我,今天来了五车原料,仓库库位已满,让我先把明天的原料输送进车间暂存,给仓库腾库位的。我开始并没同意库管的建议,也想着要按工厂操作流程操作,等上个产品结束后,才能放行下个产品的原料进车间。库管告诉我,工作不要太死板,每板原料上都有标签标识的,倒料员不会倒错的,为给仓库腾库位,以前他们常这样干,从没出过错,让我把心放肚子里。库管对我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还流露着对我这个新兵的轻蔑。都怪我当时轻信了库管的鬼话,还以为他说的都是是工厂的潜规实操经验,结果还是出了大错!我一边对董天龙表示很懊悔,一边又说:我虽然按库管的意思办了,当时心里还是很忐忑,怕出错,又专门跑去叮嘱了张顺他们几个倒料员,不要把我提前输送进车间的原料倒错!结果还是倒错了,现在找张顺对质,张顺矢口否认我提前对他们有叮嘱提醒的事!甚至我在那十几板原料上,用粗粗的记号笔标注的“此原料暂不要用”的标识,他们也说没看见。

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对董天龙一五一十说了,倒错了原料,形成了不可逆的后果,这可是上百万的原料啊!除了浑身瑟瑟,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要不怎么还说是天龙成大事者呢!天龙听完我的汇报,没有责怪我,只说是也该下班了,让我先洗澡下班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下班了,天龙可没下班,他把仓库主管和任一飞都留下,一起研究怎么补救,顺带调查事件原因。

第二天一上班,天龙把我叫到办公室,任一飞,库管,和张顺也都在。董天龙说他调查清楚了,库管也证实了我昨天说的话,是仓库库位紧张,天气预报有雨,原料不敢露天存放,库管才让我把第二天用的原料提前入车间的。他们调取了监控,看到我确实是在每板原料上写了“此原料暂不要用”的警示标志。是张顺他们视而不见,还是有意为之?为啥放着近处原料他们不用,偏要多费力去拉后面的原料来用?这些还要后续调查!和我没有责任!甚至对我记过处分都没有!为了不让原料浪费,董天龙临时调整生产计划,将错就错,直接生产制造第二个产品。

幸好,在董天龙的运筹帷幄下,没有给工厂带来损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办公室出来,任一飞和张顺追着问:“经理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说:“没什么关系。”

张顺担心接下来经理会给他处分,闷闷不乐地进车间去干活了。任一飞则从兜里掏出一盒华子,一个劲的往我手里塞,我说不抽烟,就没接他的华子。他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经理肯定和你关系不一般,不然不会这样袒护你!”

不知道他为什么像个癞皮狗一样没完没了地追问,他都有些口无遮拦,不择用词了,我也心烦:“他袒护我什么了?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好吧!”

“不能说没责任吧,车间有明文的操作规程,你违反操作规程,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经理和你有什么关系,换做是别人,开除都够格了!”

看他气急败坏,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既可气又好笑,我也是第一次见情商这么低的人。也不知他为啥要执拗的问下去,从经理办公室,一直跟随我到了控制室,看来他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问出点什么,他是不肯罢休了。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对他的无礼早失去了耐性,猛地想起那天老婆说天龙是她表弟的话,就没了好气地对任一飞脱口而出:“实话告诉你,经理是我表弟,这下您满意了吧!”我有意把'您’字吐得很重。

“亲表弟?”本以为他会识趣离开,谁知他瞪着两眼兴致更高了。

对他这种让人窒息的无理逼问,我实在没有了耐心,有意拿鼻孔“嗯”了一声,我是真不想和他再说半个字了,只希望他快点走开。

没想到,我鼻孔里的“嗯”字还未落地,任一飞却像是脚上落了火炭,屁股里钻进了蚂蟥一般,连那张蜡黄的鞋拔子脸都开始扭曲了,挺拔的个子,瞬间弓成虾米状,一双手变得无处安放,从侧面看,他整个身子拧巴得像一坨肉麻花。丑陋的他,开始在我面前赔笑脸,献殷勤。不着天,不着地的话,说了一火车,无非就是洗白他自己,说整件事都和他无关,说昨天对我发脾气也是因害怕领导责罚,一时冲动,不知该怎么办,才发火的,让我看着都是为了工作,身不由己的份上,请我原谅,等等。又说自己也是受人蛊惑,没调查清楚,就乱发脾气之类的话!为了让我相信他的话,还说出了好多我不知道的内情,来证实他说的都是真的,好像他真就是被人胁迫的受害者一样。这个样子,与之前盛气凌人的任一飞,判若两人。

任一飞走后,我细品他的话,粗略明白了事情的根由。原料输送车间,二十几个人。张顺在里面脱袋子倒料,干了十几年汗流浃背的力气活。而控制室按电钮这活,比脱包倒料轻松的没边。我进来之前,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本科生在控制室,眼镜考上了研,很快就要去上学,这位置空缺。张顺,还有几个流大汗的,早就眼馋这个缺,私下里没少巴结当时还是他们领班的任一飞。这不,董天龙去做了生产经理,任一飞就顶上了董天龙主管的位置。张顺虽说入厂比任一飞还早,可他的学历太低,做不了领导岗位,但控制室这岗位,他还是能胜任,以前那个眼镜有事请假,张顺还在控制室里顶过班哩。再说岁数越来越大,他也不想总是倒料出大力。为此他没少给任一飞送礼,希望任一飞举荐他去控制室按电钮。按常理,领班和主管推荐的岗位调整,车间一般都会同意,任一飞也在张顺面前夸下海口,让张顺放一百个心,眼镜一走,就让张顺顶上。为了这句话,张顺可是没少请任一飞吃了饭。哪知,眼镜还没走,厂里人事部竟安排我来控制室跟着眼镜实习了。我来控制室实习,是天龙直接给人事部打了招呼的,天龙给人事部说,自己看好了一个人,能胜任控制室工作,让人事部帮忙安排一下跟着眼镜学习几天,等眼镜把我培训能独立上岗了,再让眼镜离职。人事部也知道董天龙马上就升任厂里二把手了,自然是卖个顺水人情,一路绿灯,让我填了几张表格,走了个形式,根本没有面试,就入职了。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彻底打乱了任一飞、张顺他们的如意算盘。可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董天龙介绍来的,只知道我是人事部新招来的。那天张顺餐厅吃饭,问我朝里有人?目的是想试探我,见我说了朝里没人的话,他真就信了,便认定我是人事部招来的门外汉,嫉妒我走了狗屎运,刚来就赶上这么个轻松的好差事。羡生嫉,嫉生恨,才有了这次对我的合谋陷害。后来听说,那个库管就是张顺的小舅子。他们这波骚操作,说是下马威也好,杀威棒也罢,目的就是要合起伙来整我,是让我知难而退,最终目的是让我走人,给他们腾位置。现在我成了他们眼中打不死的小强。如果不是董经理大伞罩着,他们的阴谋真就得逞了呢。

此事过后,我知道了一个道理,在厂里上班,也不能太实在,合理运用资源一样很重要。只要自己不惭愧,有时吹吹牛,故意把一说成十,还有意想不到的大收获呢!直到这牛吹得,连自己都相信了,便成了真牛了!最简单的一个例子,“经理是我表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能扭转乾坤!吹牛不费什么力,却能得到费力也达不到的效果!

以后发生的事,也证实了我的话。

厂里有个报废部,顾名思义,就是把生产出来的不合格产品,或者过期不达标的生产材料拉去报废的部门。一直都是雇佣劳务工来报废。一日,我凑上前,询问厂里是怎么样给他们这些人结算工资的。几位师傅都比较实在,告诉我是计件折算工时,比如说报废出十公斤算作一个小时的工时,只需厂里管质量安全的曾主管签字,月底凭曾主管签字的工时数,去厂财务部领钱就行了。我眼睛一亮,嗅到这是一个挣外快的机会。

一日,我找到曾主管,对他表达了我用上班休息时间,去干报废的意愿,曾主管一口否决,说:“不可以,你上班时间,怎么可以同时拿两份工资!绝对不行,以前从没有人这样干过,厂里也不会同意这样干,再说让车间知道了你在工作时间挣外快,我也没法交代!”我说:“变通一下嘛,找个劳务工的名字,代替我的名字去财务部领工资,厂里不就不知道我领两份工资了吗,只要把活干了,查账也查不到你我的!生产那边,你尽管放心,经理是我表弟,不会有什么事的,大家互相行个方便嘛!”

“经理是你表弟,你是说董天龙董经理是你表弟?你要来报废,董经理知道吗?”他似乎不相信。

“嗯,他当然知道呀,不然我能来找你吗。”我笃定'经理是我表弟’这话会好使,就坚定地对他说。

“哦,既然是这样,我和老董关系也不错,你就抽空来报废吧。你干了多少产量,自己登记在报表上,我给你签字就是了。”曾主管答应的比我想象的还爽快。

刚开始,我还比较实在,趁控制室休息的时间去报废部干活挣外快,自己报废多少,就登记多少产量。可能知道经理是我表弟吧,曾主管从不核对我的产量。后来我就试着瞒报虚报了几次产量,他看都不看,无论我登记多少产量,他都签字。他签了字,我去财务顺顺当当就拿到钱,因为我用的是劳务工的名字,大家都心知肚明,'经理是他表弟’,财务也是一路绿灯。我随便填个产量报表——曾主管签字——我去财务领钱!就和捡钱一样容易!胆子也越来越大,有时我一点报废的活没干,都大大方方地签字,然后大摇大摆地去领钱!不知不觉中,我把这一切视作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如果有那么一两天我没去上班,都觉得是厂里欠下了我的钱。

随着收入的提高,上班一年多,我的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也提高了不少。姚红说我的智商也上线了,我觉得也是,因为我学会了举一反三,复制成功。

当我瞄上了车间倒料组的活,又故技重施,诱导主管任一飞说:“我们车间倒料组,也可以效仿人家曾主管报废部那边,按产量折算工时嘛。这样还能提高工作效率。”任一飞开始还在说:“这事要不要先和董经理沟通一下再说。”我说:“没必要事事都请示,董经理只看工作结果,只要你结果漂亮,经理和厂长都会给你点赞!”他又小声问了一句:“是不是董经理也是这个意思?”我说:“你觉得呢?不然我能来给你提这事吗!”任一飞果然同意了,我知道,只要我打着经理的旗号,量他也不敢不同意。

按产量折算工时初期,大家都抢着干,多劳多得,疯狂内卷,结果原本一天的活,半天就完成。我又对任一飞说:“既然一天的活,半天可以干完,那可以提高标准,增加产量啊,还能精简掉两个人呢。”任一飞点头称是,就真的减掉了两个人,为工厂减少了不少工资开支,降低了成本能效,任一飞因此也受到了董天龙的一番表扬。可是,张顺他们不干了,知道自己上了当,人员少了两个,工作总量没变,相当于每人每天干的活比原来多了,工资却没增加多少。为此,有两个气不过的工人赌气辞工了。

任一飞有点怕,怕事态扩大。我拍着他肩膀说,莫怕,他们不干,有人干,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的活。第二天,我就把大春和三虎弄了进来,填补了空缺。当然,在人事部那边,我也是扛着董天龙大旗办的。

自从两个发小到了倒料组,张顺也变得乖巧多了。一次,女儿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同学张苗把冰墩墩送她了!”冰墩墩这个北京冬奥会的吉祥物,当时可不好买,韩怡见她同学张苗有一个,吵着也让我给她买一个,我排了几次队都没买到,张苗突然割爱给她,我猜想背后也是张顺想与我缓和关系的表现。

这还不算,倒料实行计件工资后,我就能有空去倒料组,给大春和三虎他们帮忙倒料,说是帮忙,大春和三虎心里也都有数,开了工资,他们都把因我帮忙多挣出来的钱给我,实则上我是利用他俩的名头挣外快。能介绍他们来上班,工资待遇比他们原来上班那个小厂翻一翻,他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把我倒料的报酬归还我,这点觉悟他们还是有的。

这样算起来,我每个月都能拿三份工资了。除了控制室的钱,还有报废部和倒料组的钱。算起来,每月小两万呢,比其他人的工资两倍还多!

我知道,这都得益于“经理是我表弟”!对我来说,经理的面子就是钱,谁敢不给经理三分薄面!

一事顺,事事顺。这天下班,吃过晚饭,姚红和我在沙发上看电视,嘟嘟嘟……,有人敲门。姚红嗑着瓜子去开门。

“韩江在家吗?”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

姚红说:“他在家,您是……?”

我赶紧跑来看,却见一老妇人,脸上笑如晚春桃花,脚下右手边两个纸箱,左手牵着一条穿红马甲的狮子狗,我一眼就认出了它是卡鲁,只是姚红并不认识牵狗的曹阿姨。

“曹阿姨,您来了,快请进!”我边请客人入屋,边向姚红介绍:“这是我们以前的老邻居,曹阿姨。”姚红也跟着客套起来了:“噢,曹阿姨啊,都是邻居,您看您来串个门,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啊!”

曹阿姨说:“知道韩江打小爱吃狗肉,正巧前些日子小伟的三姨从乡下来,带过来些狗肉,拿来给韩江尝尝,实在拿不出手,不成敬意!”看来我爱吃狗肉这事,曹阿姨是要记一辈子了。

在客厅落座,聊了一会家常,曹阿姨开始长吁短叹,说自己的儿子小伟,本科毕业,考研没上岸,在家闲了半年了,找过两份工作,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太低,反正就是在家不出门,说是要再战考研,实则就是逃避工作,每天打游戏。曹阿姨老两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个小伟我是知道的,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家里的独苗。曹阿姨两口子娇惯宠爱,从小没干过活,好逸恶劳。这么大了,也不懂得体贴父母的辛劳,依然是啃老,逃避工作。说着说着,曹阿姨眼泪都下来了。如今社会,这种孩子还真不少,愁煞了家长!

姚红给曹阿姨面前端了一杯水,曹阿姨道了声谢谢,继续说:“听大春讲,韩江在世界五百强的工厂上班,把大春和三虎也拉进了厂。还听说,韩江厂里有人,经理是他表弟,在厂里呼风唤雨的角色了。我今天来,就想让韩江费费心,把俺那个不争气的小伟也介绍到他们厂里去……。我知道托人找关系的,这些应酬都需要花钱。除了十斤狗肉是给韩江吃的以外,今天我还带来两瓶精装五粮液,和两条华子,是让韩江送给他做经理的表弟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家这个小伟啊,帮我把东西送到门口,本想让他进来和韩江见个面的,一眼看不到,就又跑回家了,唉!”

猜想曹阿姨的突然造访,不单单是串门。老太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看到她拎的箱子上'晋盛食府’的字样,这分明就是松东路那家最有名的酱货熟食店的包装,我是没买过,听说他家的熟食味道好,价格也贵的惊人,曹阿姨说是乡下亲戚送的,也是拉不下脸来给我这个他以前瞧不上的小辈送礼,才这样说的吧。听了曹阿姨的诉求,我嘴里说会尽力的,让小伟准备好简历,让曹阿姨回家听消息,三两天就给她回话。心里又暗想,小伟这个孩子,不懂与人交往,又吃不下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五百强企业里人精居多,也一样是勾心斗角的地方。他应聘的事,十有八九是不会成功,但人家又诚意相托,我拒之不恭。

不过,我心里已有了打算。

见我表了态,曹阿姨推说家里还有事,起身要告辞。

送她到门口,她又转身,喊着卡鲁:“快谢谢韩叔叔,给韩叔叔作揖!”

看着曹阿姨双手合十,对我致谢,卡鲁竟真的直直立起上身,跟主人学样,面对着我,两只前腿平伸胸前,大约五秒,看曹阿姨垂下了手,它才把前爪放回地上。引得姚红一旁咯咯地笑,直夸这狗聪明。

送走曹阿姨,我和姚红关门喜笑。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送礼,你别说,这种感觉还真怪美好来!

我并没有把烟酒送给董天龙,也不准备让他知道这事。前些天听董天龙说起过,最近厂里在招聘,招的是高管,不是普工,网招,没有张贴告示罢了,所以一般人不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敢那么痛快答应曹阿姨的原因。虽说小伟是本科生,但五百强招高管的条件相当苛刻,光有学历是不够的。不过,我只管把小伟引到人事部面试,至于他能不能过,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这样,曹阿姨也不能说我没尽力!

果然如我意料的那样,小伟面试没通过!一点与人沟通能力都没有,能进五百强做高管,那才是笑话呢!

小伟面试完的第二天,我给曹阿姨打电话,表示遗憾。曹阿姨表现的很大度,没有对我责怪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儿子的那点本事,我们都在叹息着,她说了声谢谢,就把电话挂了。

十斤狗肉,和那烟酒,我吃了好久。

唉!时也,运也!

有人说,人的运程,如同槐连豆,粗一段,细一段。

秋来暑消,正是收获的季节。

有人举报,厂里个别领导大搞裙带关系,把亲属安插到厂里,无视厂纪厂规,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把工厂开成了自己家的后花园!大搞特殊化,风气不好,乌烟瘴气,影响极坏!员工们怨声载道,群情激愤!厂长信箱已经收到好几封这样的匿名举报信,几乎举报的对象最终都指向董天龙。还有人夸张地说,董天龙就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这不,董天龙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因为厂长发怒了,让天龙在家自我反省!厂长再有一年就该退休了,也怕这事处理不好,有人捅到总公司,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累到自己。

不知怎的,这一个星期任一飞没给我排班。董天龙停职审查,我又被不明缘由的安排休假,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根本没有心情出门,在屋里闷得转圈,又看到门后那个硕大的黑色垃圾袋,这么久了,它还在!

我打开窗户,外面没有风,天边翻滚着层层乌云,正向着居民楼碾压过来,似要把这大片高楼压垮。公园对面那辆凯迪拉克还在,它上午就在那了,董天龙一直在厂长家里没出来,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又是谁举报了天龙呢?为什么要举报他?

难道是曾主管求我,让我找董天龙说情,帮忙给他多签120顿报废单的事,我没答应?

还是任一飞管理不当,强命工人违章操作,造成一名员工身负重伤,董天龙对他扣除奖金,记大过处分,他怀疑是我给经理告的密?

或者是因为,三虎偷盗厂里财物?又或者是大春那次打了张顺两拳,张顺记恨在心?

还有一个可能,有次和大春三虎一起喝酒,喝到酣处,他俩告诉我,厂里好多人都在嫉妒,妒忌我钱挣得太易,挣得太多,蔓延了红眼病……!我也早有耳闻,说什么的都有,说我是一条鱼惹得满锅腥!说我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好听点的,说我是狐假虎威,破坏了厂纪厂规!还有说我狗仗人势,得寸进尺的……!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有钱进口袋就行了,有钱才是硬道理!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吧!我不把他们的话放心上,他们却受不了了,他们心理不平衡啊。有人开始拿消极怠工,敷衍工作,作为对领导管理不公平的反抗,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整体的工作秩序和工作积极性都大不如以前了……!不会是这个原因让厂长大动肝火吧?

爱是什么原因是什么原因吧!现在的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我早就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但我还是关心董天龙,我做的很多事,他并不知道啊。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希望董天龙这条龙还是龙,这样我的“聪明”才有用武之地。也希望,他永远不要知道,他还有我这样一个表哥。

这时,推着小推车来小区收废品的老李头,又在楼下扯着破锣嗓子喊:“喂……,韩胖子,你这辆三轮车还卖不卖,再不卖的话,铁可就要差钱(降价)了啊!”

我晓得他为什么三番五次的要来买我的三轮车,那是因为他看上了我这三轮的车况还可以,他是想以废铁的价格把它买过去,然后他骑着它收废品,我怎么可能卖给他。说不定,它还可以应不时之需呢。


作者简介:

刘现阁,网名:凤凰山农夫,山东省邹城市人。在全国众多文学平台,发表小说散文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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