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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梦长

 弘净 2022-11-15 发布于河北
 

路来森

午睡,似乎是中国人特有的习惯,且自古已然。

长夏漫漫,中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高悬于天空,空气在霍霍地燃烧。气温灼人,香汗涔涔,难以出门,更难于工作;于是,便只好午睡,以此消夏。

因此,白居易就在诗中写道:“不作午时眠,日常安可度?”这一问,实在是自然、自在,透着一份寻常日子的悠闲和恬适。

清人李渔,更是在其《闲情偶记》中写道:“午睡之乐,倍于黄昏,三时(指春、秋、冬)皆所不宜,而独宜于长夏。”如今看来,李渔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其实是:午睡,四时皆可;只是,唯长夏午睡,最为可乐,最为甜美。

记得小时候居住乡下,乡人午睡,是一道风景,更见其午睡之乐。

乡下人午睡,最突出的特色是:随情、随性、随自然。

彼时,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手中只有一把蒲扇。吃过午饭,右手持一把蒲扇,左手拖一领草席,迤迤然走出家门,去寻找一个可以午睡的地方。门楼内、小巷里,或者树阴下,只要是透风,且有凉阴的地方,都是午睡的上佳之地。

选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铺好草席,人就躺下了。一时也睡不着,就拿手中的蒲扇忽闪忽闪地扇着,先快后慢,人的眼也渐渐眯上;不知不觉中,蒲扇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胳膊,也自然舒展开来,人就睡着了。

粗糙的男人,很快就发出了鼾声;嘴中,甚至于还不停地嘟囔起梦话,睡至酣甜,梦自连连,翩翩生香。

当然,最好的午睡之地,还是透风,临水,而且树阴匝地的地方。

比如,村前小溪的河岸边;或者村口池塘的树阴下。风,从水面刮过,不仅刮得通透,而且还蘸着水的沁凉,再加上浓阴遮地,那午睡的感觉,真是美得妙不可言。

我居住的村庄,村东口,有一个水湾,岸边栽植有三棵百年老柳。枝叶婆娑,浓阴浩荡。一进夏天,中午,村中的好多人,便拖了草席到柳树下午睡。我也曾经多次,随遇而往,得享午睡之美。

树阴匝地,湾水,凉意亲人;树上多蝉,蝉声阵阵。连睡前的那份小憩,亦是可人。仰面躺着,手中摇着蒲扇,一下一下,缓慢自在;眼睛,则望向上方,看柳枝将天空,划出一条条缝隙;看树上的蝉,蠕蠕而动;甚至于看到一只红蜻蜓,缀在柳梢上,随风飘摇……

人睡去了,睡得沉沉;人梦去了,梦也长长。

好多年里,我们家的门楼前,总搭一蓬葫芦架。夏天里,葫芦、藤蔓盘满架蓬,在地面遮下一片绿阴。于是,家人便在葫芦架下午睡。

总是父亲先躺下,我们跟着次第躺下。母亲则在一边拉麻线,一针一线地做针线活儿。母亲什么时候睡,我们大多不清楚,因为我们总是先母亲而睡,也先母亲而醒。醒来时,看到母亲,睡得很香,很香……

多年后,读李煜(一说李重元)的一首词《忆王孙》:“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就觉得那“针线慵拈午梦长”一句,真好——它总让我想到自己的母亲。

父亲午睡醒来后,并不急于出坡,总是先喝茶,直到他认为已经喝得“透”了。白居易《食后》诗,有句曰“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瓯茶。”古今相通,雅俗相通。

睡后“两瓯茶”,那茶,是自在茶,是闲散茶;那茶汤里,或许还浸着午睡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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