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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9：19 跟你讲“她”的故事
图片原创 作者右荣 那年阿彩毕业了，和男朋友大苏住在城市的边缘。
公交车可以开到东莞，工厂烟囱的浓烟在房屋上空灰灰地散成薄雾，再变成浮沉飘进出租屋里。 他们像两尾害怕被生活浪涛冲散的小鱼，不断地把简历投给不同公司。 阿彩有一次接到了面试通知，可大苏没有，她就没提，也没去面试。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也好几次是这样。 直到两个人的钱加起来连房租都难以支撑下去，终于有一家公司同时向他们递来橄榄枝。 阿彩面试前一晚兴奋紧张得失眠了。 一早坐车到很远的地方，轮到阿彩进去，老板打开毕业证书瞅了眼就笑：“你们XX大学真是人才济济。” 她努力装作听不懂。不敢让老板知道他们是情侣。 大学同一级互相不认识很常见吧。 老板审视她，多年沉淀让他看起来威严，阿彩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如此。 老板最后喊：“阿姗！” 前台小姐姐阿姗把阿彩领到空办公桌坐下时，大苏正好离开，经过女友目不斜视。 接下来阿彩也做了几十道心理测试题，出来晕乎乎的。 地铁三号线转五号线再转公交到终点站才回到住处，天都黑了，他们在楼下点了一盆麻辣烫分着吃。 阿彩苦着脸：“咱们不一定面试上。” 大苏专心把麻辣烫里的肉全部夹给她：“不行再找呗，明天我就去做兼职，放心吧，跟着老子你饿不着。” 阿彩就笑了。 第二天她在阳台给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浇水，看见它长出几个芽头，就收到下周一上班的通知。 这一次，大苏也收到了。 那天大苏派传单挣的钱，被阿彩在10元一件的地摊上淘到大方简约的衣服上班穿，他们就得到了全世界的快乐。
刚进公司，他们是两枚新鲜的无名小卒，买饭咖啡和奶茶，送货送文件，跑腿打杂，什么都干。
阿彩率先得到机会，她设计的宣传海报在城市各个公交站台的玻璃橱窗里，被大白灯彻夜照着让所有人看到。阿彩因此得到一千块劳务费。每天上班太远，她萌生了搬家的念头，可一听市区房子租金那么贵，又很舍不得。加上和进公司后发展不如她的大苏闹了别扭，他赌气说，要走你自己走，我之后再去找你，阿彩就彻底打消了念头。他们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坐车，晚上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就要睡觉，那样的日子会把人喂成一头哀伤的象。周末，大苏带阿彩去香雪公园看白梅，还去花街买了一盆很贵的彩叶万年青。她抱着它站在公交车里笑，后背晒着温暖的阳光，那个美好的瞬间，被大苏悄悄珍藏在记忆里。休息的时候，出门看渔民在船上杀鱼，堤岸边一排排晒成金黄色透明的鱼干，再走到大自然里拍些风景照，买菜，做饭，一天很容易过去。之后阿彩工作量增加，需要加班，常常追不上末班公交，打一次车回家非常非常贵。那段时间阿彩累到想分手，未来无望，像雪，白茫茫一片。他们认识是在大学选修课的大教室里，看到彼此都在啃没有馅的白馒头，尴尬而理解地笑了。后来发现她在食堂努力拧一罐妈妈炸的辣椒酱，脸憋红了都打不开，他轻轻松松帮她搞定，阿彩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把大苏看脸红了。两个人之间一直没有秘密，生活艰难，他们互相看着彼此，不可避免对未来有些绝望。某个甲方很难缠，要求提一箩筐，派了个闲人杵在办公室，监督阿彩做设计。有外人在，同事们都不自在。阿彩被盯着根本做不出来图，看向大苏，嘴型无声说“救命啊”。老板见状，交收那天派大苏陪阿彩一起去甲方公司，顺利完成任务。之后老板又发现大苏有驾照，能喝酒，之后他一有应酬就叫上大苏。大苏终于涨了薪，很快一辆货拉拉，把他们的家不费吹灰之力从郊区拉到了市区。名片是自己设计的，分别印上了商务经理和设计师头衔。大苏见阿彩父母那年，长出了和啤酒肚双下巴一样明显可靠的世故圆融，把未来岳父岳母哄得合不拢嘴。阿彩最近憔悴不堪，女同事笑阿彩，晚上很忙？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她那么忙，每天睡觉时间都不够，哪能再去养一个孩子呢？办公室里大家都在说恭喜，问几时摆酒呀，手头重要的工作却被老板理所当然移交给了未婚的同事。当在大苏的家乡办婚礼，主持人拿他们相恋的故事来煽情，台下的宾客却在说烧猪肉真好吃，待会儿记得打包带回去。她不明白两个人的决定干嘛非要拉上一群人见证，新娘大着肚子穿婚纱是一件可以公开讨论的隐私吗？由于前几年婆婆癌症住院花了好多钱，而阿彩的钱拿去资助爸妈建了个小房子养老，他们工作几年依旧两手空空，暂时在广州买不起房。在租来的家里，大苏抱着阿彩叹气：“让你跟着我捱苦啦。”他如今是公司谈判桌上的能手，天天喝酒，刘海贴在发际线后退的脑门上，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阿彩很心疼。他们想反正孩子以后也是要生的，既然来了，就好好地把他接到人间吧。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养家呀？阿彩没答应，和老板约定休完产假就回来上班。那个安静的夜晚，阿彩的惨叫穿过几道门传到大苏的耳朵里。从产房推出来脸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阿彩虚弱地问大苏：“要是我生孩子死了，你会后悔吗？”大苏哭得没个男人样，阿彩望着他，眼睛眨几下，睫毛缓缓沾上了湿润的泪水。纸上的情话，嘴巴的誓言，怎么落到婚姻里好硬好疼啊。妻子生育的惊险，再来一个软乎乎的孩子抱在怀里，激励得大苏由一天一顿酒变成两顿酒，经常倒在家门口，或者吐在楼道。阿彩不能理解大苏说的，酒喝好了含蓄的人们会称兄道弟，酒喝好了回头签合同容易呀。她只唏嘘时间像一袋化肥，把大苏从青涩的男孩催成变形的男人，又似一把刀，在她年轻的脸上刻出了斑。可是时光虽向前奔腾不息，他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多少改善。大苏很爱女儿，把她背在胸前，对小棉袄说过许多傻话。阿彩也爱她，抱她手臂变粗了，肩背长厚了，胯骨往外顶，产后糟糕的身材雪上加霜。产假结束身心犹一片狼藉，老板问阿彩，还回来上班吗？可是在阿彩休息期间，公司来了位经验丰富的男设计师。甲方也越来越年轻，他们排斥扰乱理智的酒精和虚头巴脑的逢迎，认为会议桌比饭桌更能展现严谨和诚意。只有老板偶尔喝几杯，大苏才会派上用场，开车送老板回家。而阿彩到点就走，不时请假，同事们只敢把琐碎的工作安排给她。夫妻俩挣扎了几个月，阿彩决定等孩子上幼儿园再重返职场。这天大苏抱着女儿冲在前面，阿彩拎着大包小包跟上，原本准备开走的公交车停下来。
大学同学相约回白云区看望周老师，顺便携家属一起聚聚。分开差不多十年，所有人都有了变化，男同学混得各有千秋，周老师对他们寄予厚望：“XX前途无量，你们要全力支持啊！”只有阿彩默不作声，觉得凭什么光要求女人燃烧自己，变成男人和家庭的养料啊。在婚姻宏大的叙事里，男人以为自己奉献家庭，可到了具体的生活总是缺少把握。之前她产后复工那段时间，每天都很焦虑，下班恨不得一秒冲回家抱抱女儿亲亲女儿。可大苏有妈妈带孩子，老婆管孩子，连房子没买都忘记了，想先买辆车开开，被阿彩一票否决了。各项支出拉拉杂杂，加起来总量惊人，阿彩没上班后，起初从自己银行卡里取钱，后来向大苏张口，他一开始说拿去花，后来嘀咕着说省着点吧，肝不行了。大苏把家里的记账本念得抑扬顿挫：“空调费那么贵？这是一只鸡吗，居然要两百块……”阿彩听了瞬间暴怒：“你不是答应我戒烟了吗？又烟又酒嫌活不耐烦了是吧……”可那些用尽全力、双眼流泪的争吵过后，只要大苏把阿彩抱在怀里，用内疚的语气说，“宝贝，对不起，我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她就立马原谅了他。或许婚姻生活就是如此吧，在艰难琐碎的生活中，吵吵嚷嚷又分不开地过。
日子走得漫不经心，女儿两岁时，阿彩认识了一个叫王强的男人。
王强很懂理财，好多人向他取经，见阿彩是家庭主妇，建议她玩点简单的。阿彩下载他说的软件，跳出一个金色圈圈蓝色盾牌中间有钱币符号的网页，有八百多万人关注，她想应该不是骗人的吧？玩法就是投注买大小，买中了翻倍回报，阿彩觉得操作太繁琐花费时间，问王强有没有收益高点的。还找来小区几个参与投资挣到钱的业主作证，阿彩才转了五万块给他。那天大苏打开冰箱找蜂蜜水喝，看见肉菜满当当，傻了眼。大苏现在对老婆很无奈，一问点什么就被呛“你管我”。有一回阿彩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心血来潮作了下，说你管我呢，结果阿彩整整三天不睬他。婆婆打视频看孙女，问儿媳妇什么时候要二胎啊，阿彩也直接黑脸：“妈，您管我要不要二胎呢？”他觉得家庭主妇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职业，他希望女儿快点长大，希望阿彩能变回从前的阿彩。为此大苏把自己往死里喝。不料那天喝得醉醺醺过马路，有一辆车加塞，视觉盲区没看到大苏，把他的腿撞了。阿彩接到医院的电话急得要疯，跟王强说不投资了，想拿回钱给老公治腿。王强却推三阻四，阿彩立刻约他谈判，他要阿彩和他睡一次觉才肯撤一万。在小区安静的绿化带遮掩下，王强光天化日胆大包天摸了下阿彩的脸。他以为阿彩是那种没什么文化、家庭地位不高的家庭主妇，挪用了丈夫的钱不敢声张。结果被阿彩抓破脸，破口大骂，惊动小区保安并报了警。大苏听见母亲从警局回来在那哭，哭喊儿子要是残疾了，阿彩肯定要离婚，把他的脸吓到苍白。阿彩在警局做完笔录，钱当场要回来一半，她十分愧疚，来到医院不敢看大苏。他真惨，右腿包得比左腿胖一倍，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变成个跛子。阿彩转过身抹泪，女儿像小松鼠，从奶奶怀里跳到她身上喊妈妈，她就绷不住回头抱住孩子用力亲了口。第二天她拎着汤来看大苏，他笑眯眯问老婆：“好香啊，这汤什么名堂？”大苏用力砸了下床：“老子不想当瘸子，老子不会瘸！”阿彩抱着他哭：“老公，别喝了行不行，真出了事，我和孩子怎么办啊？”大苏出院了，腿没瘸，只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回家慢慢休养。一家人回到家，像经历了一场恶梦。女儿紧紧地搂着他俩不肯松手。大苏向阿彩保证：“老婆，我再也不喝啦，这操蛋的酒，一点儿也不想喝。我把专业捡起来，你也别荒废在家里，刚好妈也来了，孩子就让妈帮忙带吧。咱们一起努力，一起挣大钱，买房，买车，一起周游列国。”阿彩没忍住笑，轻轻捶了大苏一记，想到这些年两个人如何挣扎求存就觉得好心酸。她被人骗，他险些连命都没了，生活像长得太快的孩子，现实却像一张小被子盖不住身体。人不能因为婚姻复杂而放弃相爱，不能因为昨天艰辛而悲观地认为明天遥远。他们可爱的女儿长得越快，他们的身体里就会长出更加坚定的勇敢，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更加幸福的了。一起努力向前过吧～阿彩对大苏说：“咱们一起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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