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时候会想一想中国没有鲁迅会怎么样？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好像对我来说，会有些不一样。我曾经说过，在我的一生中，如果登上一个荒岛，我希望带四套宝书：一本圣经，对我来说是一个文学故事集；一套莎士比亚，一套红楼梦和一套鲁迅。因为他们的每一套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没有鲁迅，我会觉得很寂寞。 在上海的9年是鲁迅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9年，这9年的创作双倍于他前9年的文学创作。 景云里：鲁迅在上海第一个家 上海市多伦路35弄1-30号 1927年10月3号，鲁迅和许广平坐船到了上海。10月8号就搬进了景云里23号。景云里是那种石库门的房子，现在还在，但是比较破败，也没有把它作为鲁迅故居来保存。 鲁迅在景云里实际上换了三处房子，在景云里23号住了一年。第二年他搬到了景云里18号，5个月后鲁迅搬到了隔壁，景云里17号。 
景云里23号，鲁迅1927-1930年曾在此居住。 鲁迅在上海是没有买房子的，是买不起。 我们都知道鲁迅在北京是置了两套房子，一套是八道湾的房子，一套是西三条的房子，现在的鲁迅博物馆。 现在都议论说鲁迅很有钱，在北京可以置两套四合院，但是从第一套房子开始，鲁迅开始借钱，借了多少钱呢？ 鲁迅是19年年底置的八道湾，20年就开始借钱。单单是1920和1921年，两年内就借了12次，总计借了1000元，其中500元还是高利贷。23年他置了西三条，24年又开始借钱，一年之内借了9次，借了900多元。 主要向谁借呢？借得比较多的是齐寿山，就是齐如山的弟弟，他教育部的同事。鲁迅向齐寿山总共借过26次的钱，借了1990元。鲁迅还向他最好的朋友徐寿裳，借了670元。 鲁迅在北京，一直到他离开北京，1926年8月份为止，他才把这些欠款全部还掉。所以我们不要单单看鲁迅在北京有房子，有房子背后还有很多的狼狈和困窘。 因为鲁迅在北京的收入主要的来源是教育部的工资，但是教育部经常欠发工资，鲁迅还要通过稿费，还要通过教课来做一些弥补。但是讲课费一个月最多就是60，最少的就是30。所以鲁迅在北京，虽然有两处房子，但过的日子仍然并不是真正的富人。 
内山书店，上海市四川北路2091号。鲁迅常去内山书店购书、会客，并一度在此避难，店主内山完造更是鲁迅一家的挚友。如今的内山书店一楼虽已成为工商银行营业部，但二楼还有内山书店陈列馆可供参观。 拉摩斯公寓：不安稳的三年 上海市四川北路2093号（现民房） 鲁迅在景云里17号住到了1930年5月份，然后就搬到了拉摩斯公寓，那是个西式洋房。 拉摩斯公寓正房里，唯一的一个中国人就是鲁迅。这个房子之前的主人是一个日本海员，鲁迅是通过内山完造，他的日本朋友，就是开内山书店的那个内山完造，租下来的。 这房子的价格如何呢？鲁迅很少说这个房租的价格，但是他会记下“顶费”的价格。民国时的上海，租房子是需要顶费的，类似于我们现在理解的押金。就是你交了定费之后，你就获得了这个房子的无限期的使用权，甚至你可以把这个房子再转租出去做二房东。 
拉摩斯公寓外街景，砖红色大楼便是当年日军陆军司令部。 拉摩斯公寓的顶费是多少钱呢？500元。鲁迅在景云里的房子顶费是多少呢？50元。鲁迅在景云里23号的顶费一直没退。因为鲁迅搬出后，那个房子鲁迅让给了柔石和他的小伙伴们，直到1931年春节柔石牺牲，年轻朋友也搬出，那50元的顶费才退给了鲁迅。 柔石是鲁迅的学生，两人曾共创期刊《朝花》，再加上都喜欢木刻，使二人亲如父子，单《鲁迅日记》载及的来往就有近百次。 1931年1月16日，柔石到拉摩斯公寓看过鲁迅。第二天，柔石在租界东方旅店开会，与29个同志被一起抓捕了。柔石被捕的时候，身上还带了一封鲁迅跟北新书局的出版合同，警察一定会追问鲁迅的。柔石从监狱中带出的第一封信就透露了这个信息，那封信柔石是写给冯雪峰的。 那封信里说“雪兄，此事可告大先生”，“大先生”就是鲁迅。“望大先生勿念，我等未受刑”，就是第一轮的时候，柔石还没有受刑。“捕房和公安局，几次问大先生地址，但我哪里知道”，柔石当然知道，但是柔石没有说。 1月17日被捕，2月7日柔石和27个同志就被枪杀在龙华国民党的警备司令部里。他们的牺牲，后来史实的考证是，被共产党内真正的叛徒们出卖了，是王明这一派的人。而且他们牺牲之后，王明这一派仍然要清算这些烈士们，认为他们是叛徒。直到1945年4月，延安的中国共产党第六届七中全会通过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才为这些烈士们平了反。 
1930年5月12日，鲁迅、许广平从景云里迁入拉摩斯公寓A三楼4号。 在27个烈士中，有5位是左联的青年作家。为了追悼和纪念这些左联烈士，冯雪峰和鲁迅紧急编辑了一份刊物叫《前哨》。“前哨”这两个字，还是鲁迅写的。鲁迅还写了《柔石小传》和《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作为悼文。 拉摩斯公寓是两室一厅，房子并不好，只有最大间的会客室有窗户。平常鲁迅会把那里当作卧室，或是写作室。瞿秋白来避难，这个最大间鲁迅就让给了瞿秋白。 瞿秋白到拉摩斯公寓有两次避难，1932年、1933年各有一次。 1933年那一次呆的时间比较长，而且瞿秋白在这里写下了12篇文章，这12篇文章都是以鲁迅的名义刊发出去的，甚至部分的文章被收录了鲁迅的著作中。所以看得出来鲁迅和瞿秋白两兄弟多么地要好。 第二次避难之后，鲁迅甚至帮助瞿秋白在附近给他租了一间20平米的亭子间，就在附近的北43路的东照里12号。瞿秋白在那个房子里，还编了一本鲁迅的杂感集，而且写了一篇长达17,000字的长序。 鲁迅非常欣赏瞿秋白对他本人的欣赏和肯定。鲁迅自己安排了这本杂感集的出版，而且提前给瞿秋白预支了稿费300元。 
图/吴捷作《陈云到北川公寓鲁迅寓所接瞿秋白转移》 拉摩斯公寓还出现过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共产党的领导人，是红军的将军，陈赓。陈赓是从鄂豫皖苏区到上海来疗伤的。鲁迅所以面见陈赓，是因为想写一部关于红军的小说。陈赓过来拉摩斯公寓跟鲁迅长谈，甚至还手绘了鄂豫皖苏区的地图。这份地图现在也在鲁迅纪念馆。 大陆新村：在上海的最后一个家 上海市虹口区山阴路132弄9号 相对于景云里，相对于拉摩斯公寓，大陆新村9号是鲁迅住得最安稳的一处。大陆新村9号，就是现在被称为鲁迅故居的唯一一处上海的房子。 大陆新村9号，用今天的话来说是联排别墅。鲁迅付的顶费是45两黄金，45两黄金得4条大黄鱼，5条小黄鱼。大黄鱼就是十两一条的黄金，小黄鱼是一两一条的。45两黄金相当于1350块银洋。 但是大陆新村房的租费好像很低，每个月只有30块。但是茅盾记得大陆新村的房租是60块，那么也许鲁迅是拿到了折扣价，这个房子也是通过内山完造租的。 
现在大陆新村9号依然保留着鲁迅当年生活时的摆设。 在萧红的记忆中，鲁迅家没有沙发，全是硬椅子。鲁迅在写字台跟前坐的，也是一把木质的圈椅。鲁迅休息，或者琢磨稿子的时候，用的是一把破旧的藤椅。 站在鲁迅卧室里，会看到鲁迅卧室中的一块表，表上的时间永远停留在1936年10月19日凌晨5点25分。鲁迅的过世当然是一件既成事实，但是的确留有巨大的遗憾，一个遗憾是在很大程度上，鲁迅先生确实是被误诊了。 在许广平先生的记忆中，她有一个巨大的遗憾。 在鲁迅的最后那个晚上，鲁迅不断地出汗，许广平先生要不断地给他擦汗。擦手汗的时候，鲁迅握着她的手，但是许广平没有勇气握他的手。她怕她刺激鲁迅，怕他难过，所以她装作不知道，轻轻地放开了他的手，给他盖上了棉被。 后来许广平回想，她说“不知道应不应该去紧握他的手，甚至紧紧地拥抱他，在死神的手里把我的敬爱的人夺回来，如今是迟了，死神奏凯歌了。我那追不回的后悔啊。” 
鲁迅藏书室地址：上海市溧阳路1359号 鲁迅迁居大陆新村前，通过内山完造的关系租下这里，将拉摩斯公寓的6000余册藏书迁移至此。藏书中有不少瞿秋白文稿、柔石遗著。郭沫若的故居也在溧阳路上。 虹口区看电影：鲁迅最奢侈的消费 鲁迅在上海的9年中看了151场电影，抛去其中重复的、反复看的，一共看了144部电影。 这些电影很好玩，鲁迅在北京广州也有看电影，但是真正的看电影的习惯是在上海建立的。 因为上海确实是一个电影大都会，那时候全国共有179家电影院，但在上海一地就142家，鲁迅所住的上海虹口地区电影院就占了上海整个电影院的1/4。 
鲁迅跑过的电影院有20多家。最远的是到国泰大戏院，离鲁迅的家有10公里。不过好在鲁迅看电影一般都会打车，而且看电影一般都会买楼座。看电影可以是说是鲁迅最奢侈的消费了。 鲁迅去的电影院里头，像卡尔登戏院、大光明电影院，也都是后来张爱玲喜欢去的电影院。 
大光明大戏院是沪上最大最现代化的电影院, 有“远东第一影院”之称。建国后，改名为大光明电影院。 鲁迅去的上海大戏院，号称是上海最大的电影院，上海大戏院是苏联电影的专门的放映影院。鲁迅看过的9部苏联电影有6部就是在上海大戏院看的，包括最后一部，《复仇艳遇》。 鲁迅看过4部卡通片：《米老鼠》、《米老鼠大会》、《神猫艳语》......《鲁迅日记》中多次提到带海婴去光陆大戏院看《米老鼠》电影。 鲁迅给海婴看片子，除了儿童片、卡通片之外，更多的是选择了冒险片和战争片。他说，我这里的海婴男士却是个怎么也不肯学习的懒汉，不读书，总爱模仿视频。我以为让他看残酷的战争电影可以吓他一下，多少会安静下来，不料上星期带他去看了之后呢，闹得更起劲了。据说海婴看了电影之后，起了一个念头要上非洲去，旅费都攒了两角多钱了。 在鲁迅的日记中出现的这些片段有151场，144部。很奇怪，这些片子里除了9部苏联电影，一部日本电影之外，绝大多数是好莱坞电影，没有一部国产电影。但是鲁迅显然去参加过茅盾的《春蚕》的电影的首映式。看来鲁迅对国产电影不太感冒。 鲁迅本人都喜欢看些什么电影呢？鲁迅看过的人猿泰山系列和金刚系列。 《人猿泰山》系列的《泰山情侣》，是鲁迅看了三次的电影。第一次是鲁迅跟许广平和弟弟周建人一家两口一块去南京大戏院看的。第二天鲁迅又跟着请了内山完造一家人一起去看。转过年儿，鲁迅又带着许广平带着海婴去看了第三次。看来《泰山情侣》很受鲁迅的欢迎。 
南京大戏院地址：爱多亚路523号（今上海音乐厅） 鲁迅的观影记录中有两年很奇特，一个是1930年鲁迅只看了一部电影，为什么呢？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周海婴是1929年出生的，那么1930年许广平正在哺乳期，要照顾海婴，所以看电影的习惯被放弃了。 还有一年数据比较稀少，是1932年。年初月份看了两场电影，此后就再没有看电影。那年因为发生了“一·二八”上海淞沪战争，显然因为战争的缘故，鲁迅没有心绪和心情看电影。 鲁迅的151场电影里头，三分之二是1933年之后，基本上是鲁迅搬入大陆新村之后，看的电影越来越多，由此也可以证明鲁迅真的是搬入大陆新村之后，度过了他相对和缓的、安静的、比较踏实的三年半的生活。 【本文节选自《今天读了吗？》，作者向阳，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