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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是很奇妙的年纪。 赵洁18岁那一整年都很快乐，她即将高考，买了人生第一双高跟鞋，家里也搬了新房子，她拥有了一间明亮宽敞的房间，自己选了窗帘和四件套，还买了一盆塑料花摆在床头。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一年，遇见了夏远。 这是她辉煌青春里，永不可磨灭的光亮。
赵洁是小镇姑娘。 父母做了十来年小生意，才终于攒够了盖房子的钱，他们卖掉了又挤又旧的老房子，在旁边买了一块地，自建了一套二层小楼。 买她家旧房子的人，就是夏远家，据说他们原本住在村里，爸妈为了夏远读书，才买到镇上来。 这一年，夏远才14，小了赵洁整整4岁，才念初中，而她已经高三了。 赵洁只知道房子卖出去了，但不知道卖给谁，直到春节，大年三十早上，她被她爸叫起来帮忙贴春联，她懒洋洋地起来，裹着大棉衣，帮她爸刷浆糊。 她瞥了一眼老房子，只见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也在跟他爸一起贴春联。 两个爸爸打了个招呼，他俩也远远对视了一眼。 大年初一，赵洁被她妈从被窝里拉起来，让她出去跟邻居们拜年。赵洁第一个去了夏远家，因为他们是新邻居，还买了他们家的房子，夏远也在家，赵洁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夏远妈妈特别和气，笑起来喜气洋洋的，她给赵洁兜里塞零食瓜子糖果，赵洁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推辞。 夏远妈说，“听说你快高考了，我们夏远才上初中。” 赵洁狐疑地看了一眼夏远，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初中生，看起来甚至比她还大。 赵洁走得时候，夏远妈让他送送她，他闷闷地不搭话，站起身时却吓了赵洁一跳。 她才知道他这么高，赵洁个子小小的，只有一米五六，夏远14岁已经一米七了。 赵洁回到家，跟她妈闲聊，她妈却跟她说了他们家的八卦。 夏远爸妈是私奔的，从外地搬过来的，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回过老家，在这边就一家三口，没什么亲戚帮衬，日子过得并不好，买房子的钱，还是签了五年付清。 赵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邻居，但赵洁跟夏远很少能见面。 直到初夏时，她高考结束，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她也没打算出去旅游，就每天窝在家里，毕竟她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了，毕业以后也要在外面上班，那时候陪父母的时间就少了。 赵洁高考分数出来时，爸妈开心坏了，很快附近邻居们都知道了，见了赵洁都直夸她，赵洁都飘飘然了。 尤其是夏远妈妈，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邻居串门，赵洁最喜欢去夏远家，毕竟她曾在这个家里住了18年，角角落落都充满了记忆。 赵洁很喜欢夏远妈，她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院子里种满了花，还从他们的旧房子移栽了葡萄架，第一年就挂满了青绿的葡萄。 夏远放学回来，见了赵洁也不说话，见他进屋，赵洁才知道，原来他住的是她以前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窜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夏远正直青春期，很少说话，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赵洁知道他的窗外，是一棵槐树，每到五月，就一树白花，开着窗还能嗅到淡淡的槐花香。 一个月后，葡萄刚成熟，夏远妈叫赵洁去摘葡萄吃，赵洁够不着，夏远一伸手就摘到了，放在她手里。 夏远妈过来提议，请赵洁帮夏远补习英语，他明年就要上高中了。 吃人手短，赵洁推辞不掉，每天放学后，去给夏远辅导一个小时。 那是搬家后，赵洁第一次回到那个房间，已经全是男生的气息，墙上贴着科比的照片，窗帘也换成了蓝色。 夏远的书桌很小，高高大大的他连胳膊肘都放不下，赵洁就跑回家，跟她妈商量，把她的书桌送给夏远，反正她也用不上了。 赵洁让夏远自己来搬，夏远在她的门口愣了又愣才进去，她的书桌上还贴着美少女战士，怎么撕都撕不掉。 赵洁再去夏远家给他辅导时，见那个美少女战士，仍在上面。有时候，夏远妈妈也会送一些水果进来，他们就停下来吃水果。 也许是因为相差4岁，除了学习以外的事，他们几乎不聊天，就算在街上碰到了，赵洁想打招呼，他却已经溜走了。 到了八月下旬，夏远忽然不肯让赵洁辅导了，赵洁问了夏远妈才知道，原来他长了几颗青春痘，就连门也不出了。 赵洁听后笑得前俯后仰，好几天她才看到夏远出门，她才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一大截。 总之，那年暑假特别漫长。
赵洁去长沙上学后，一个学期才回来一次。 大学四年，她一共也没见到夏远几面，只有一件事雷打不动，那就是贴春联，每年他们都会帮爸爸贴春联。 上了大学后，赵洁妈也没逼着她去给邻居们拜年了，因为她长大了，倒是夏远每年初一早上，都会来他们家拜年，她没起床，是在被窝里听到的。 她只知道，夏远更高了，至少有一米八了。 赵洁大学毕业后，回家陪爸妈，也给自己放最后一个暑假，而夏远刚高考，遗憾的是，他没考上大学，只能上个普通大专。 夏远家的葡萄熟了，夏远给赵洁送葡萄来，两人站在院子前说了一会儿话。 赵洁鼓励他，“没事啊，大专也不错。” 夏远却问，“你要去哪里上班？” 赵洁没想到夏远会这么问，她说，“我还是在长沙吧。” 一周后，赵洁妈告诉赵洁，夏远也要去长沙读书，他选了长沙的大专院校。 赵洁愣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夏远喜欢她。 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了这一点。 夏远总是来她家会借东西，都是趁她在的时候，他喜欢去钓鱼，钓了鱼也会给她送两条来，说是感谢赵洁对他的辅导，要不然他可能大专都上不了。 赵洁在街上也总能遇到夏远和他的朋友们，他们见到她，都齐刷刷喊姐姐，喊得赵洁脸都红了。 夏天结束时，夏远跟赵洁一起去的长沙。 她发现，夏远长大成熟了许多，也不似从前沉默寡言，他会主动帮她提行李，在火车上帮她泡泡面，她还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她站在他身边，倒像个妹妹，火车上的阿姨还夸他俩很般配。 被喜欢被偏爱，是很轻易就察觉的。 她确定了，夏远喜欢她。
夏远的喜欢，虽然没说出口，但已经摆在了台面上。 尤其是到了长沙以后，夏远几乎每天都给赵洁发消息，无微不至地关心，有时候也会去找赵洁。 赵洁带他去吃饭，他也总是抢着付钱，赵洁说，“我算是姐姐，我来。” 夏远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还是抢着付了钱。 他说，“你不是我姐姐。” 赵洁有点心烦意乱，她不讨厌夏远，但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他，他们相差四岁，她已经上班了，他才大一。 最要命的是，夏远越来越明显，就差表白了。 大学室友给她支招，一段时间不联系，看她是否会想他，会想就是喜欢。 可是赵洁有点怕，“如果真的喜欢，不是更可怕，他才18。” 室友倒坦然，“怕什么，恋爱是恋爱，管那么多干嘛。” 赵洁不回夏远消息，也连续拒绝见面后，夏远居然跑来公司找她了，不过他很懂事，没上楼，只在楼下等她。 赵洁跟同事介绍，这是她邻居弟弟。 长沙的深秋，也很冷了，他穿得很单薄，眼里满是悲伤和哀怨。 赵洁带夏远去吃饭，还没到吃饭的地方，夏远忽然停下来，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赵洁看他的眼眶都红了，比起责怪更多的是担心。 赵洁心里一动，“我最近比较忙……” 夏远却冷不防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太突然了，赵洁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呢，我可比你大4岁啊，我都上班了，你还是个大一新生……你爸妈也不会同意的，学校很多漂亮女生，你……” 夏远打断她，“可是，我只喜欢你。从15岁开始，我就想来长沙读书……” 赵洁愣住了，这是她没想到的。 夏远说，“也许你觉得我幼稚，但我的喜欢是真的。” 赵洁不说话了，夏远说，“不去考虑年纪，不去考虑爸妈，你只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绝不纠缠……” 要命的是，赵洁居然犹豫了，她没有直接拒绝他，那就意味着她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夏远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欣喜道：“你犹豫了……” 赵洁无话可说了。
赵洁跟夏远开始秘密恋爱了。 每当她想起这事，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才14岁，现在也不过18，居然成了她的男朋友。 夏远像个粘人精，恨不得一天24小时跟赵洁腻在一起。 赵洁偶尔也去夏远的学校看他，夏远拉着她的手，满校园地逛，恨不得向全世界通报她是他的女朋友。 夏远也很懂事，性格温和，几乎不发脾气，也去做兼职，赚了钱带赵洁下馆子。 夏远还说，他很快就会毕业，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跟她在一起了。 夏远的热烈，也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赵洁也知道，她对他的喜欢，不如他的多。 春节时，两人一起回家，路上还牵着手，一下车就自动保持一米距离，赵洁只有一周的假期，无论风雪，夏远都在院子里站着，可以看到赵洁，两人隔着不到10米的距离，用手机聊天，嘴角眼里都是笑意。 赵洁要先去长沙了，等她坐上车后，在车站里等夏远，夏远陪她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去县城的火车站，再送她上火车。 夏远等到开学后，风风火火地赶去长沙，赵洁去接她，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抱住。 恋爱的时光，总是很快，一转眼，他们就在一起两年多了，夏远已经开始实习，搬出了学校后，暂时住在赵洁那。 他们打算，等春节回家的时候，就跟家里坦白。 然而，就在这一年秋天，夏远的爸妈决定把房子翻新，说是翻新，其实就是推倒重新盖一个二层的，这样给夏远以后结婚用。 夏远说，“没想到吧，以后你还是要住回去。” 赵洁却愣住了，“毕业后，你不留在长沙吗？” 夏远说，“当然要，你去哪，我就去哪。” 赵洁笑了，现在她对夏远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刻，她也想清楚了，一起在长沙发展，等今年回去，先跟父母说，至于结婚可以晚几年再说。 可是，还没等到过年就出了意外。
夏远的爸爸，翻新房子时，出了意外。 他从高处坠落，高位截瘫，夏远一接到电话，就赶回去了，而赵洁正在杭州出差，公司有意提拔她当小组长。 赵洁出差回来才赶回去，夏远在医院陪护，赵洁在病房外，抱了抱夏远。 赵洁妈问她怎么回来了，赵洁犹豫了几秒之后，说出了她跟夏远交往的事，结果赵洁妈一听就傻眼了，坚决不同意。 “我让你读大学，是让你找个好家庭，好对象，你怎么这么傻啊你，夏远是不错，他才大学毕业，现在他爸又这样了，给不了他任何帮衬。” 赵洁说，“他爸这样，谁也不想啊。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 赵洁妈说，“他家盖房子，还跟我们借了钱，这下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了……” 赵洁说，“眼下，您就别说这个事了。” 一周后，赵洁不得不回长沙上班夏远要在家里照顾他爸，两人只能手机联络，赵洁年长几岁，也理解她妈的用心良苦，但是，她思来想去也没想过分手，她喜欢夏远，一切都心甘情愿。 一直到春节，夏远都没能去长沙，赵洁妈说，夏远的妈妈一蹶不振，每天以泪洗面，夏远放心不下他妈，只能留在家里帮忙。 也许是太忙了，夏远跟赵洁的联系，渐渐减少了。 赵洁不知道夏远什么时候才能回长沙，如果他爸常年卧床，夏远要一直留在家里吗？赵洁思来想去，她打算辞职回家，在县城找个工作，离夏远近一些，将来他们一起在县城发展也行。 可是，当春节她回来后，夏远却提了分手。 赵洁不敢相信，但夏远异常坚持，他说，他跟她原本就有差距，他晚四年无论如何努力也赶不上，他爸这样，他不能去长沙了。 赵洁说，“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打算辞职在县城找个工作……” 夏远却打断了她，“别回来，为我牺牲你的事业和理想，不值得。” 赵洁回去问她妈，“你是不是跟夏远说什么了？” 赵洁妈说，“我可没说，他爸还躺在床上，我怎么可能去说。” 赵洁傻眼了，那就是夏远自己决定要分开，她当然懂，他不想拖累她，但他怎么会不理解她，她愿意为了他辞职，为了他放弃现有的事业。 可他却擅自做了分手的决定。
年后，赵洁回了长沙。 至于夏远提的分手，她没有回应，但她隐约知道，他们回不去了。夏远几乎不再联系她，她也有自己的自尊。 两人冷了三个月后，赵洁在一个深夜给夏远发了消息。 “好，那就分手。” 夏远过了许久才回，“对不起。” 赵洁看着这三个字，蒙在被子里，泪如雨下。 赵洁妈知道她跟夏远分手后，也安慰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所幸，时间总会治愈一切，只是想起夏远，赵洁仍会觉得心里一阵钝痛。每年春节，赵洁回去都会见到他，他们家盖了一半的房子，总算陆续盖完了。 在他们那，一般盖了房子都会宴请宾客，但夏远爸如今瘫痪在床，夏远妈也没心思请客了，只请了附近几家邻居。 赵洁不想去，被她妈拉着去了。 赵洁见到夏远，他比之前瘦了许多，听赵洁妈说，他现在在县城做事，每个星期都回家一趟。 邻居们都说要上楼参观，看到那一挂蓝色窗帘时，赵洁一下子没忍住眼泪，悄悄躲进了卫生间。 他们曾经说好，要装蓝色的窗帘。 下楼遇见上楼的夏远，两人面对面，夏远说，“听说你升职了，恭喜。” 赵洁笑着说，“谢谢。” 然后，她侧身从他身边下去。 时间总能抚平一切，第二年春节，再见面时，赵洁的心态已经好多了。 第三年，第四年，一转眼就是好多年。 赵洁在33岁这年，先结了婚，在长沙买了大房子，工作事业都顺心，只是离家有点远，29岁的夏远也结婚了，是夏远在县城上班的同事，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 赵洁跟夏远这一场恋爱，只有赵洁爸妈知道，赵洁妈有时候也后悔，早知道当初不阻拦了，赵洁嫁到长沙回来一趟太不方便了。 赵洁淡淡地说，“妈，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赵洁妈欲言又止。
夏远的爸爸卧床多年，今年春天去世了。 是赵洁妈打电话跟她说的，赵洁还挺难过的，赵洁妈还说了一些夏远家里的情况，赵洁爸也去给夏远家帮忙了。 说到最后，赵洁妈忽然说，“对不起，妈骗了你。” 原来，那时候赵洁妈真的私下找过一次夏远，跟他说，只要跟赵洁分手，他们欠她家的钱就不用还了……不过，他最后还是还了钱。 赵洁怔在那，大脑一片空白，挂完电话，她仍觉得心里空了一个洞。 没想到，她身上还会发生这种桥段，越想赵洁越觉得难受。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一切已成定局。 今年夏天，赵洁回了一趟娘家，夏远也从县城回家了，夏远妈在院子里看到赵洁，说葡萄熟了，让她来摘葡萄吃。 赵洁看了一眼夏远，然后走进他家后院，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 赵洁够不到，夏远伸手摘了一串最好的给她。 这一切，像极了当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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