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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离朱温灭唐还有差不多40年的光景，朝野上下完全是一片末世景象。辉煌一时的大唐帝国，宛如一艘全盛时遣唐使乘座的庞大帆船，经过整整250年的长途跋涉、风浪侵袭，虽然迎风飘扬的大唐战旗依然威武雄壮，但那高高的桅杆、吃水线以下的船舱板已然是朽破不堪。 岁月无情，大唐这艘战舰，经历过残酷的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外邦入侵，现在稍微安稳了一些。外表依然光鲜，瓤子已经换了。大唐早已不是那个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的大唐。大唐赖以立国的经济制度租庸调制、军事制度府兵制，已经被土地兼并和藩镇割据彻底摧毁。 历史罕见的小冰河期突如其来，连年大旱，赤地千里，众多失去土地的老百姓已经处在生死的边缘。以唐僖宗为代表的高层，奢侈腐化，挥金如土；南诏独立建国大理，大唐不得不开战，更是花费了大量的税费。当然，羊毛出在狗身上，让熊买单，这些花费最终都得以各种税的方式出在老百姓头上。比如：茶酒税，间架税，等等多如牛毛，真是帝国万税！万万税！ 这时的大唐早已失去了对全国的控制，能说了算的地盘仅仅是国都长安和东都洛阳附近的小片地区，别的地盘都被藩镇所割据。河北三镇，卢龙、魏博、成德三个节度使，本就是安史旧部，安史之乱后一百多年来，一直是自己说了算。中原的宣武、义成、河阳、河中、平卢等藩镇，对中央爱理不理。只有淮南、江浙、岭南一带，受安史之乱波及小，多是些不能割据的防御使，加上底子还算厚实，始终供养着长安。 大唐这样的庞大帝国，离不开英明的皇帝和强大的士族力量。令人失望的是，这两个条件，在咸通九年都不存在了。前两任皇帝，唐文宗、唐宣宗，还算英明，有效地整治了藩镇割据和宦官专政，理顺了财政体系，创出个时间不长的小盛世“大中之治”，可以说是大唐的回光返照。到了唐懿宗，本身就是宦官推举上位，没有雄才大略，只有吃喝玩乐，直接成了宦官的傀儡。 关陇士族，作为大唐的实际控制人，已经是腐败透顶。出生就能当官，傻子才去学习呢。大批的官僚能力低下，耗费着帝国的钱粮，堵住了寒族和老百姓的进身之阶。拉锯多年的牛李党争，更是把官僚集团弄得元气大伤。大量寒族的读书人，在长安没有出头之地，只好到藩镇担任僚属，比如掌书记、节度判官什么的。有名如韩愈，也做过此类地方小喽啰。 更多的草头老百姓，想出人头地，挤入上层圈子，靠正常途径，比如科举，理论上是可以的，现实中是不通的。年轻力壮的去各地的藩镇当兵，头脑活络的投机倒把，比如贩私盐。当官发财的路子不是没有，都写在了《大唐律》里。一片莺歌燕舞，处处暗流涌动。除了长安城里那小撮人，没有人对现状满意。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感到极度的不安全。大唐这艘破船，不需要有一点点风浪，只需有人在甲板上跺一跺脚，这艘庞大的战舰瞬间就会四分五裂。 离长安城一千多里路的山东西部曹州一带，一个已经48岁的中年汉子，正在用那双鹰鹫一样的眼睛，在阴暗处默默观察着一切。这人姓黄名巢，字举天，是个一心上进的读书人，也是个盐贩子。大唐的盐政实行经济奇才刘晏的榷盐法，生产流通商贸三个环节，实行严格管制的民采官运民卖制度，看起来官民同利，有点混合所有制的意思，实际上绝大多数利润全部控制在官方手里。盐商以高价取得官方发放的“盐引”，才能卖盐。 盐税是大唐最重要的税种，最高占到了全国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在官方的监督下，盐商的利润被压得极低。加上帝国财政紧张，官方把盐商当作了取款机，天天起名堂加征税收。盐商只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开始犯私盐。官方打击私盐非常严厉，私卖五斤以上就得斩首。盐商没办法，只好成立私人武装，不时和官军火并。这样的背景下，黄巢作为世代盐商之家，也成了地方一股强大的暗流。 唐朝人生活和医疗条件低下，人的寿命普遍就是四五十岁，48岁实在不是年轻人了，叫做中年人也有点勉强。可是48岁的黄巢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精力过人，基因好是一方面，支撑他状态的另一方面是强烈的怒火。黄巢不是没想过靠科举改变阶层，幼时便发奋苦读，花了大量金钱，请了无数家教，到长安城里赶了好几次考。自己觉得水平可以了，得个进士不成问题，可次次名落孙山。 大唐的科举，是士族自己圈子的工具，不是草民的福利。条条大路通长安，可有人出生就在长安。多年的苦读，抵不过宰相的一张条子。愤怒出诗人，头破血流之下，黄巢骑着一匹老马，回头望着夕阳下巍峨的长安城门，恨恨地吟出一首千古名作《不第后赋》：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1200多年后的公元2022年，又是一年高考季，兰州城著名的人文读物《读者》以此诗为广大考生加油，成为一时笑闻。 曹州就是现在的豫东鲁西安徽东部一带，这里是黄淮冲积平原，土地贫瘠，灾害频发，又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的草民，基因里是夏商的遗民，是被放逐的人群，民风历来强悍无比。一代又一代的老百姓，只要过不下去了，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一个个灿烂的名字：刘邦、项羽、赤眉军…… 愤怒归愤怒，48岁的黄巢，还没到过不下去的时候，他的日子比大多数人强多了。他也不是愣头青，他在观察这个庞然大物的软肋。十年前，江浙有个贩私盐的同行，叫做裘甫，举旗造反，开始声势浩大，可不到一年，就被官军包了饺子。朝廷派出大将王式，只用一招，就像拈死一只蚂蚁一样，灭了裘甫，那就是开仓放粮。大批的老百姓有了饭吃，就扔了兵器回家继续扛锄头去了。 江浙远在千里之外，徐州和曹州离的不远，都在黄淮这个圈子里。几年前，节度使王智兴招了一批亲兵，起了个名字叫做“银刀军”，都是些骄兵悍将，只对王智兴效忠。王智兴一死，银刀军趁机作乱。又是王式，把这股乱军镇压下去。大批漏网之鱼，逃入山林，啸聚为盗。王式官拜武宁军节度使，坐镇徐州。这是个狠人，实在不好惹，黄巢心里默默地说。 这时，离曹州两千里之遥的广西桂林，八百个徐州老乡，正在酝酿着一个行动。八百个汉子，人数不算多，可他们不是普通老百姓，是徐州派往桂林的戍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事实证明，普通老百姓造反是不会成功的，只有不得志的读书人结合当兵的，才会成功。谁也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命令，会敲响大唐帝国的丧钟。徐州的兵，怎么到桂林驻扎？那就说来话长了，涉及帝国的对外战略，也是大唐灭亡的重要原因。  黄巢之乱  剧照满城尽带黄金甲  典史美食：鲍鱼炖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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