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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博仔

 海倫在台灣 2022-11-20 发布于中国台湾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四小龙之一的台湾经济腾飞的黄金时代,对外贸易成长惊人,热钱大量涌入台湾,股价不断攀升。那是个美梦成真的时代,只要敢冲,似乎只要一夕之间,所有梦想都会实现。

那个时期台湾风起云涌的还有大量的酒店、赌场、舞厅……一系列成人娱乐。这些属于地下社会的场所基本都是由各方黑道控制的,各个帮派地盘划分得壁垒分明。

那时台中的黑道,一名18岁的混血儿林博文,是驻台美军遗留下来的私生子,绰号美国博仔,最初属于十五神虎帮的一员,在帮派中相当显眼。

有一次,他受命拿枪去抢赌场。赌场现金流大,被抢了钱亦不敢报警。林博文抢了几十万,圆满完成任务,角头老大非常满意。

这段经历,林博文习得重要的一课:只要有强大的火力,人人怕你。赌场闹事的人再多,18岁的混血小鬼再渺小,只要在枪枝弹药面前,人人平等,火力面前没有年纪,没有辈份。

从此以后,林博文找了几个信得来的朋友组建自己的后龙十五神虎帮,储备弹药,开始抢劫赌场,而且越抢越大。他专挑大角头的地方动手,一进门就开枪,对方不听话就上手榴弹,大不了同归于尽。

才18岁的林博文,他很清楚什么最可怕——不怕死的人最可怕,所以他每次去抢赌场,都是拿自己的命去赌,赌场老大没人不怕死,林博文很快就闯出了自己的名号,只要在赌场报上他的名号,都会乖乖把钱拿出来。到后来林博文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马去抢劫,只要他缺钱了,一通电话打去给有钱人,三天之内钞票就自动送上门来。

抢到最后,他甚至还抢曾经的自家人十五神虎帮的场子,这无异于跟道上所有帮派宣战,所有黑道都想要解决掉这颗不定时炸弹。

1982年4月23日,林博文在台中市千越百货门前,光明正大地绑架了富商郑国兴,被警方依掳人勒赎正式通缉。自此,他拉开白道黑道都追他的序幕,被警方列为十大枪击要犯。

在短短一年内,警方大动作十次围堵林博文,却总是无功而返。1984年11月12日,内政部在警政署宣布开始执行“一清专案”,针对主要帮派及不良份子进行扫荡,行事猖狂的枪击要犯林博文自然被列为检肃对象。

同年11月14日下午,刑事局接获线报,得知林博文藏匿地点。线报来源是同样追杀林博文的黑道。黑道铺下天罗地网要查出林博文的藏身处,发现他和同伙石中信时常出没在白雪大舞厅,并跟店里的舞女十分要好。他们跟踪和林博文往来密切的舞女晶晶,找到了林博文就躲在台中向上路的民宅,而同伙石中信则是和舞女吉莉同居在西屯路惠安巷。

11月15日凌晨2:30,在台中市中港路消防大礼堂,刑事局召集台中县市刑警队员61人,设置临时指挥中心。警员装备了0.38的左轮手枪、卡宾式冲锋枪和震撼弹等,指挥中心气氛沉重,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火力比警方更强大的枪击要犯。

凌晨4点行动正式开始。警方兵分二路,县刑警队长洪旭带队到林博文住处,市刑警队长谢银党负责缉捕石中信。两队预定在六点整两个地点同时发动攻击,不让任何一方有机会通风报信。

但天光未亮,安静的住宅区,突然被大批警力进驻,引来附近狗群狂吠,唤醒了睡梦中的林博文,让他有机会突围。

林博文持枪枝和手榴弹与警方对峙,最终寡不敌众,身中三枪,卧倒在地。他准备拉手榴弹同归于尽,队长洪旭连忙上前试图缉捕。卧倒在地的林博文朝洪队长近距离开枪,命中左胸。洪队长当场殉职,送医不治,他的生命停住在54岁。

洪旭带领的团队只有四件防弹衣,他把防弹衣让给一个年轻的部属穿,结果遭遇歹徒开枪,伤重不治。洪旭是台湾治安史上,在枪战中英勇殉职官阶最高的警官,而枪杀他的林博文,当年才21岁,是最年轻的十大枪击要犯。

消息传到了缉捕石中信的现场,准备攻坚的同仁听到后,心情非常沉重,结果他们也遭遇同样的状况,狗叫声把石中信硬给吵醒,他看到人影立刻开枪扫射,结果一颗子弹就这样不偏不倚,打中了机动组组长陈坤湖的左眼,周围陆续有同仁受伤倒下,现场指挥官决定使用震撼弹,终于逮捕成功,这是历史上台湾警察首次使用震撼弹。

这次兵分两路的枪战,共造成警方一死四伤,同时把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阳光下:警方的火力远远落后于这些枪击要犯。

林博文因身穿防弹衣,即使身中三枪还是被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据说,在医师帮他插管之际,他还扯开管子,要医师不要救他,但医师仍全力为他治疗。在枪战后四个月后,林博文被判处死刑定谳,才真正迎来了死亡。

短短三四年,被人喊“美国博仔”的林博文从无名小卒到被列榜通缉、枪决伏法,一切有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在十大枪击要犯横行的那个年代,歹徒的火力装备比警察还要强大,警方在每一场攻坚行动中,每每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博文加入黑道短短的3、4年,就成了黑白两道的头疼人物。这一点和他的出生背景和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当年他妈妈在台中和一个美国大兵以为是谈了一场恋爱,等到美国大兵走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而美国大兵再也没回来过。

当年台湾社会的民风非常保守,看到林博文混血儿的脸,再加上私生子的身分,让他在整个成长的过程当中饱受歧视和霸凌,据说连学校的老师都瞧不起他。

生在台中、长在台中,常常被人喊做“阿斗仔”(外国人)的美国博仔,在拿枪之后,再也没人敢看不起他,他为自己创造了认同和归属,走上了这条自暴自弃的不归路。

林博文在落网之后,和他相依为命的阿嬷(外婆)天天以泪洗面,另组家庭的妈妈也赶来监狱探监,林博文虽然明白自己难逃一死,但他还是安慰阿嬷和妈妈,等到出狱那天,他会乖乖学好,重新做人。

台中县刑警队队长洪旭,在围捕行动中不幸殉职,为了感念他的英勇事蹟,导演刘家昌还把洪旭队长的故事拍成了电影《洪队长》,搬上大萤幕。

当时的总统蒋经国先生,把洪旭埋葬的嘉义县竹崎乡清华山的墓园命名为“忠勇墓园”,为洪旭赠匾“忠勇足式”。后来在地方上还传闻有些案件的侦破,是因为洪旭在天之灵的庇佑。

比如嘉义市曾发生偷电缆贼撞死老农逃逸案,案情一直无法突破,市刑大侦三队长,因缘际会到洪旭墓许愿,隔日便找到破案关键画面,逮捕嫌犯,依肇逃等罪嫌移送。队长与刑警同仁再次到洪旭坟前献花、清理墓园,感谢他在冥冥中的保佑。

拍摄《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导演柳松柏,拉着当时一线演员万梓良,狄威等,拍摄了动作电影《美国博仔》,也是以林博文的故事为原型的。

台湾有很多美军驻扎地,台南、台中、台北的草山小镇、圆山等。有美军的地方就有很多故事。导致台湾那个年代有近千名混血儿诞生。他们的爸爸都是美国大兵,但大部分妈妈都来自社会的普通阶层或底层,有些甚至就是舞女、妓女。

待美国撤兵后,能和大兵去美国的台湾女孩寥若晨星,能留点钱甚至寄钱过来的大兵都算是有情有义,绝大部分美国人都选择和台湾女孩割裂,甚至不认小孩。

这些孩子,在台湾最保守的年代,用传统完全无法接受的样貌和身世来到这个世界,他们的成长充满艰辛,饱受歧视。

好消息是台湾的今天已经不再是八十年代的样子了,无论是从民众的观念还是政府完整的救助政策,不再有对弱势群体的轻视和伤害,而是充满了关注和关爱。

来台湾旅行的大陆同胞说,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这是事实,但他们以前也不这样。从那个时候,走到今天,台湾大约用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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