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魏敬听陈量的这声郑少使,愣了一下,似终于想起这女将是谁了:“留她性命!”郑家为乱世英雄出身,男女皆习武,长女郑明鸾容色美艳端庄大气,待人真诚有礼难有错处,似那高高在上的明月与凤凰,他见过也被诚待过,自知配不起--他以为世上不会再有比郑大女郎更好的女郎了。魏敬十岁才被接回宫,在乡下被欺侮了十年,彼时的他,便是穿上了皇子袍服,也褪不去那身懦弱的泥土气。不识字,又不懂规矩,样样要学,却样样被兄弟们笑话,当然,宁都城中的贵女们也看他不起,唯有郑家大女郎没让他感觉到这种轻视,是以他对郑家的女郎还算有些好感。回宫最初那几年,魏敬不怎么敢出门,宫里每有活动,都尽量躲在角落里,可即使如此,亦难免被逮住来捉弄嘲笑。遇到郑二女郎那日,他被几个皇兄与表亲堵在了马圈里,身上的袍子都染上了马粪还跌了一嘴泥,狼狈得很。三皇兄甩过来的马鞭被人挡了,挡住马鞭的亦是马鞭,只不过,那马鞭的主人是个俏女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小女郎居然敢如此对他的那些皇兄说话。那小女郎与郑家大女郎有些像,实在是长得好看,朝气蓬勃,像冬日的太阳又像是暗夜的明珠,美得很。那便是长宁侯郑成雄的嫡次女郑明莹,父皇的妹妹宝珠公主的女儿,他的表妹。郑家二女郎郑明莹长相娇艳亦有武艺在身,因母亲是先帝最疼爱的妹妹,自己也得父母疼爱,故而性格张扬些--就似那花朵在正午之时将开未开,又似明珠在夜,莹莹如月,惹人得很。他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皇子,他的兄弟们不是外祖家势大,就是自己有能力手里有权,吴太后当时看中的储君也不是他。他心仪谁,根本不重要--他母亲早早便去世了,就算还未去世,他母亲那已经被岁月风霜摧残过的容颜,也无法在父皇的后宫里有什么地位,一如他自己。郑明莹宁愿与长兄麾下小将议亲,也不会看他这毫无根基的四皇子一眼。当他发现自己的懦弱与没有母家助力,反而让吴太后觉得他好控制之后,他敏锐地抓住了吴太后这个机会。他讨好吴太后,任由吴太后将他搓圆捏扁,让他娶貌不惊人的皇后,让他不断拉拢提拔吴太后的人,让他成为弑父杀兄夺位的狠人--因为只有登上皇位成为天家,他才可不以再受人冷眼,才能为所欲为,才能将郑明莹给抢过来--哪怕到时候她已为他人妇。但这个惊喜来得很快,魏敬知太后欲杀长宁侯,便提议太后先结亲以安长宁侯的心,让他纳长宁侯嫡次女为侧妃。幸好,吴太后对长宁侯已经起杀手,也不想让长宁侯过得太顺心,考虑数日之后,便同意了。魏敬后院所有的女人,都是太后安排的,只有郑侧妃,是他有心求来的。魏敬记得很清楚,纳郑侧妃当日,他的心情比得知吴太后欲扶自己为帝时还要兴奋。他那时已娶了洛皇后,又有侍妾数名,于闺房之事上已渐渐摸索出了自己喜欢的趣味。但与郑侧妃洞房当晚,他是怀着少男倾慕之心去挑开喜帕的。侧妃不得着正红,一身粉红的美人在烛光下盈盈动人,魏敬的心潮澎湃也在看到美人握在手里的匕首后风止云歇。只是她既答应嫁入四皇子府,他便以为她同意了--当时他在吴太后的扶持下,已经不再是毫无根基的无用皇子了。“我今日心情不好,四殿下要么用这把匕首杀了我,要么便乖乖睡觉别乱动。”他当时不知她出嫁前已与萧容私定了终身,他不但没生气,还觉得她不愧是他心仪的女郎,性格真是有劲儿来着。可是,他迁就了她一日,两日,三日,五日,一月,两月,事事顺着她,想着法儿讨她欢心,可他没等来她的心情好,却等来了她有孕的消息。魏敬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心里有别的男人,比如洛皇后就心仪裴严,那又如何,他在床榻上提起裴严时,洛皇后伤心欲绝又羞愤交加的样子,让他觉得更有趣儿。魏敬甚至不介意女郎的贞洁,总有一天,等他登上高位之后,那些轻视过侮辱过他的女郎与郎君,他都不会放过--已为他人妇又如何,就是看着她们在他身下羞耻屈辱地忍着,那才叫他心里痛快呢。可是郑侧妃不一样!郑侧妃不是那些曾经看低他的女郎!魏敬无法理解,他如此顺从她,她怎能怀了别人的孩子!但是,当他看到萧容得知郑侧妃有孕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后,他忽然改了主意。魏敬让底下人照顾郑侧妃照顾得极仔细,他依旧经常去她院里过夜,对她千依百顺,仍忍着不碰她。一直到听她说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之后,他才不顾她的反抗上了她的榻。她自是不愿的,但他威胁她,若是敢反抗,就叫她留不住孩子。孩子五个多月时,他借着酒意,亲手灌了她两碗落胎药--不是他的种,凭什么要生在他的府里?他就是要看她想留留不住--孩子落下来的时候,还有些热气,是个小郎君,很快便死了。可是,孩子没了之后,她晕厥了两天,此后不管他对她多好,她看他如若看空气。便是床榻之上,他提起萧容,提起孩子,她也不再哭,不再伤心了,为了恶心他,她甚至亲手烧毁了自己的半张脸。魏敬想杀了她的--一个想起就让他心里难受的女人,杀了也便是了。他登基后,本想封她为莹贵妃,但想了想,只封了个最低微的少使,而且放进冷宫里。他多了许多美人,又得了气质性格都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瑜妃,渐渐也就把她给忘了。只是这人现在举着鲜血淋淋的剑向他刺过来,脸上丑的,但那气势如虹的模样,却一如当年那个甩马鞭的小女郎。陈量挡开了郑明莹的第一击,顺势将魏敬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郑明莹再强,也不过是个女人,是以陈量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只是他也顾忌着自己的一臂已毁,并不敢单打独斗,而是与另两名侍卫一起杀向了郑明莹,欲生擒她。陈量一直在殿中没有出去,他不知晓,这一路上但凡攻击郑明莹的人,均被一箭穿心。陈量被一支利箭穿透心口的时候,他在剧痛中低头看着胸前仍然微微舞动的箭羽,在不可置信中倒地了。在陈量断气前的瞬间,他看到郑少使拖着带血的剑向与他一样倒在地上的魏敬走了过去,而裴灼提着剑,非但没有杀向郑少使,反而一剑刺向了最后一个向郑少使仆过去的侍卫。陈量想最后瞪一眼裴灼,揭露他的狼子野心,然而,一箭穿心死得很快,他已经没有转动脑袋的力气了。裴灼并未再看陈量--萧容的箭术百步穿杨天下一绝,陈量不会再有机会活着了。他转头看向宁愿自己被陈量一剑穿身都要刺向魏敬的郑少使,在郑少使的剑快要刺入魏敬的心口时,抬剑微微地挡了一下她的剑尖--魏敬一直是脱力的,他甚至连挣扎着倒下椅子都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要刺入自己心口的剑偏了一下,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肩膀。剧痛让他惨叫出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张大了嘴巴,喉咙发痛,但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痛得晕眩,正想大喝一声让裴灼杀了郑明莹的时候,他听到裴灼的声音慢悠悠地说:约摸是太久太久没有人叫自己郑二女郎了,郑明莹愣住了。魏敬登基十几年,从未觉得温华殿如此安静过,安静得他盼望着有什么声响,比如,陈绍带着禁军杀进来的声音。此刻的长秋宫里,舒昭桐正在迅速帮林蔚然包扎止血,包扎前她还跑出去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了一坛子烈酒清洗伤口。剧痛与失血让林蔚然闷哼一声失去了意识,但舒昭桐并未停手,而是继续清洗那可怖的刀伤,上药止血缝合,看起来很是熟练。瑜妃脱力坐在一旁,看舒昭桐处理刀伤,先是惊讶,随后微微眯起了凤眸,眸底幽深。(明天继续见!喜欢这个故事的话,给我点个赞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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