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死亡教育终于看到希望了? 《人生大事》登上大荧幕三个月后,再次迎来一部关于遗体化妆师的电视剧《三悦有了新工作》。 图源:豆瓣 豆瓣评分8.4,算得上一部优秀的剧作。 毕竟,关于死亡题材的国产影视剧实属罕见,相比剧本逻辑、拍摄手法,人们更愿意夸夸国产剧对于“死亡”的一大突破: “六尺之下的题材对于国产剧来说真的太值得鼓励了。” “难得国产剧放下了对'死’的偏见,内核关于'殡葬也能温暖’,题材很有看头。” 图源:豆瓣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视剧还被搬到广州大学的生死学课堂。 图源:微博 中国人对死亡的避讳由来已久。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必经的历程,而我们偏偏对死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影视剧的出现,正像是一个探索死亡的入口,让更多的人撩开“死亡”的神秘面纱,对它进行解构,为其“祛魅”。 然而仅凭一部剧,中国人对死亡根深蒂固的避讳和恐惧,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虽不至于不幸,但也不快乐” “死对我来说,万一还是个解脱呢?我身体一歪、万事皆空。” 对于死亡,剧中的女主三悦是一个矛盾体。 一方面,她是极度厌世的。 大学学的是舞台设计,毕业后找工作连着被三家剧院拒绝。 拒绝的理由仅仅因为,她是女孩。 图源:《三悦有了新工作》下同 她干脆不工作,在家躺平摆烂。 妈妈刀子嘴豆腐心,看她一年也不找工作,天天玩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一气之下,将她赶了出去。 三悦坐在天桥的栏杆上,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但当做殡葬师的大姨带她去见识真正的死亡时,她又害怕了。 大姨在屋子里擦拭遗体,三悦站在门口,离得远远的,最后受不了气味跑出去呕吐。 她却连大姨递过来的一杯水都不敢接。 所以,她羡慕在殡仪馆拍纪录片的导演秦伟,因为他是肺癌晚期: “我也想死,但我怕疼、怕丑,没勇气自杀,这时候谁要来跟我说,我肺癌晚期,活不久了,那我肯定平躺下来,什么都不做,再也不用挣扎,不用强撑着精神头活下去,可以理直气壮地当一个废物,简直不要太幸福好吗?” 就是三悦的这种“丧气”,戳中当今时代的很多年轻人,弹幕里的人纷纷直呼“三悦简直是我的互联网嘴替”。 她就像是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目标,或是梦想的泡沫被现实无情戳破,只能被迫任由生活、工作推着往前走。 虽不至于不幸,但也不快乐,时不时发出太宰治般的哀叹: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种时代下的共鸣,让观众能更好地代入三悦的视角,看人间生死众生相,体会世间冷暖,和她一起以死论生,找寻生命的意义。 以死亡之事,见众生之相 死亡是什么? 用三悦大姨的话说就是,在一条狭窄逼仄的巷子里,没有路灯,黑黢黢的,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你自己一个人,不能拐弯,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走,就这条道,一直都走到黑,这就是死。” 而殡葬师,就是这条路上的点灯人。 他们见证着死亡,也见证着死亡之外的人情冷暖。 有时候,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之外的人和事。 大年三十,全家人聚到一起,不为过年,而是在房间里找东西。 旁边的椅子上,躺的是身体已经僵硬的父亲。 见负责搬送遗体的杨林过来,一个儿子嫌弃地说: “赶紧把他拖走了,要不然这味都馊了。” 杨林想找人搭把手,却没人理他。 60岁的老人,死了四天才被发现,身上穿着破旧的汗衫,儿女们却连一件体面的寿衣也不肯为他买。 父亲的遗体被送到殡仪馆后,他还着急地问: “这个能连夜烧吗?” 极具讽刺的是: 他们要找的房产证就藏在老人身上。 养儿防老,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滑稽可笑。 当然,死亡也有温情的一面。 一位癌症晚期的老人,早上就不行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各个器官都在衰竭,全靠机器撑着。 一则放弃治疗的通知书,递到家属面前。 家属忍痛签字,但回到病房和母亲告别时,又反悔了。 女儿握住母亲的手大哭: “我不能没有妈妈啊。” 老人随即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抢救。 然而,在为老人插管的时候,老人却用口型对女儿说了三个字: “让我走。” 死亡也可以变得很浪漫。 你见过这样的告别式吗? 夜幕降临,舞台上摆放着鲜花、绿树,上空挂着朵朵白云,蝴蝶、小精灵穿梭在其中,宛如一个森林秘境。 舞台中央是一艘太空船,里面躺着孩子的爸爸。 爸爸睡得很安详,两个孩子笑着挥挥手和爸爸说再见。 伴随着烟花“轰”地升起、炸开,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爸爸变成星星了。” 没有哭泣,没有撕心裂肺地大叫。 有的是浪漫、温暖,以及那颗被妈妈守护得完好无缺的童心。 这就是死亡,是冷是暖,全凭生者。 殡葬师的存在,不只是让往生者体面地走,还是为了告慰生者。 直面死亡的三个阶段 “干我们这行的,会经历三个必经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恐惧,熬过去之后,会陷入巨大的犹豫和彷徨,最后是自我否定。” 这是身为遗体化妆师的三悦,直面死亡所经历的三个阶段。 可这又何尝不是我们大多数人对死亡的认知过程呢? 只不过,避讳和远离了太久的死亡,我们很多人只是停留在第一阶段。 而剩下两个阶段就藏在“明天”。 “明天”可能是生离死别,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修手机的小伙,刚给三悦修好手机,账还没来得及结,突然抽搐一声,晕倒在地。 这一倒,再也没醒过来。 他叫沈浪,25岁,是家中的顶梁柱,中学没上完就进城务工,只为了能供养妹妹读大学。 生前他曾告诉妈妈,想念小时候盖的棉花被了。 老家的父母赶来送儿子最后一程时,拎着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棉花。 遗体送去火化前,妈妈将崭新的棉被盖到他身上: “儿啊,雪白雪白的棉花被,冬天盖上去,一点也不透风,软和地很。” 见识了一连串死亡的突然降临,三悦有些恍惚了: “眼看着上一秒还活泼的生命,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遗体,这就是死亡吗?蛮横到不讲一点道理的死亡。 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身为普通人的我们,究竟要做点什么才能抵抗面对死亡时的那份巨大的空虚呢?” 殡仪馆的同事选择写遗嘱,而三悦选择和冷战的妈妈主动和解。 第三阶段是,靠近死亡,亲眼看着生命渐渐消逝。 高馆长是招三悦入殡仪馆的人,三悦转正考核没通过时,他仍然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和善温柔的领导,突然在某一天,被查出胰腺癌晚期。 他对三悦说: “往后 ,我不能再保着你了。” 三悦揽过为老高送饭的任务,但当她刚接下就后悔了: “不是因为麻烦,不是因为奔波,是因为我终将无可避免地见证他口腹之欲的衰退,见证他身体机能的衰竭,见证他向死亡缴械的全过程。” 没有什么比看着亲近的人,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逝更难过的事了。 一股巨大的无意义感卷土重来,比以前更甚,因为这是在迷失过、热爱过决定重新振作后,再次被死亡摧毁的过程: “既然人生的真相就是这样,为什么要让我振作,为什么要让我重新开始,让我把时间浪费在总归说要再见,要结束的人和事上面,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三悦绝望地向命运发问: “要怎么做才能克服这种无意义的感觉?” “就是做下去,一直做。” “直到某一天你去买面包,发现你今天面包馅里的奶酪比平时多了点,又或者二三月份你走在路上,发现路边的枯枝里,钻出一个新的绿芽芽,你就会特别幸福。” 我们该如何面对死亡? 看完这部剧,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人们对死亡的忌讳。 看剧中殡仪馆人员受到的偏见就知道了。 打车不接单、租房被拒、参加婚礼被赶走,兼职被炒,不能和朋友握手、说再见,对象只能内部消化...... 仿佛殡仪馆人员像是瘟神一样,浑身沾满晦气。 殡葬工作人员@殡葬哥 看了这部剧后,说剧中的情节都是真实存在的,“希望大家对我们少一些偏见,多一些理解”。 图源:微博 现实中,人们对死亡的偏见也在时刻上演着。 前不久,武汉一家殡葬店开在地铁口,遭到附近居民的强烈抵制,二十多名居民围堵在商铺门口。 殡葬店老板不得不在半夜将招牌上的“丧葬”两字撤下来,还用红布挡住招牌。 图源:北青网 然而,这些举措并不能平息居民们的怒火。 他们大声叫嚷着,非要赶他走: “我的房子就在对面,门一开就是这个店,孩子还敢出来吗?” “这是居民跳舞的位置,每天晚上都在这里跳舞健身。” “这是个地铁口,旅客上下进出,过来看到这个殡葬的,心里都会有阴影。” 图源:北青网 很难想象,这是2022年发生的事。 但这就是现状。 中国人对死亡的忌讳,或许不会因为一部剧而有多大的改观,又或许因为晦气,压根儿不会去看这部剧。 但这部剧的出现,以及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放下偏见去观看它,并且从中汲取到治愈和力量,这就是进步——微小但足够闪耀,以激励后来者。 我想起《好好告别》中的一位临终关怀医生。 一位身患渐冻症的病人,怕成为家人的负担多次想要自杀,但最后都没成功。 这位医生劝他活下来,就在他无奈苟活的期间,他渐渐放弃寻死的念头,对这世间产生留恋。 他对那位临终关怀医生说: “你们不是对死亡说'不’,而是对生活说'是’。” 《最后的告别》中的一位外科医生也曾说过:“善终不是好死,而是好好活到终点”。 经由这些见证无数生死的人,临终关怀医生、殡葬师,我们会发现: 所有死亡命题,兜兜绕绕,最后都会归结到一个中心——活着。 名为谈死,实为论生。 终日与轮椅相伴的史铁生,只身漂流与空茫而寒冷的大海,悲叹于美好生活开展的地方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道出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是: 悔恨,但已不能改变,就像时间不可逆转。 所以,趁我们还能享受生活的每个当下,请尽情地感受“风的穿流,云的变幻,野草和老树的轻响,天高地远,时间的均匀与漫长.....” 正如高馆长最后说的: “想吃什么赶紧多吃点,想做什么事就马上去做,有喜欢的人了,马上就表白;有讨厌的人,就立马绝交;有想去的地方,快去买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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