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今年不过37岁，当然这个37是我帮她算出来的，她只记得自己数羊，并且未满40。她只有37，大儿子已经19，小儿子也十二了。或许是因为结婚早，当妈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出许多。 她的老公大她9岁，每个月就算她不认字儿，不会算数，都会把工资如数交给她，晚上她给别人做完家务八点半回来，会做好饭一直等她回家。想来，老公对她也算很好，她自己也这么说。可是却一直摇着头对我说：“哎，我那时候要不是太傻又没有个妈来教我，我可不跟他。”我剥开一颗开心果，笑着问她：“你老公不是对你很好吗？”她瞪大眼睛，很认真地说：“可是他大我太多啊，我要是现在的姑娘嘛，要是会谈恋爱，真不跟他。” 她还没怎么记事儿，妈就去世了，是去河里洗澡淹死的。说是有个爹吧，可是对她不管不顾，两个姐姐和哥哥又早早出去谋生活。媒人去她家说亲，她都不知道“见人”是干啥的，就去见了个男人。她不知道什么是“男人”，更不知道自己看不看得上，也不知道可以说“不”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结婚了。别人跟她说要结婚，她还抓着头皮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什么叫“结婚”。她一再叹着气说：“我那时真是太小了，啥都不懂，别人说要结婚我就结婚。我那个爹什么都不问，两个姐一个哥也在外面没有消息。媒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多大年龄，我又帮她算了一下，不会超过17岁。她的身份证是结婚时老公帮她办的，为了结婚就把她的年龄改了，比实际年龄大了八岁。 她第一次怀孕，计划生育工作队上门儿跟她说她怀孕了，要多注意，她拽住别人着急地问：“什么叫怀孕啊？你们给我说清楚。”她边说边笑：“你说我那时傻不傻，真是不晓得什么叫怀孕啊。没人给我提过怀孕啊。”因为她没有妈，爹又不管事，有3个儿子的婆婆瞧不上她更顾不上她，谁让她是个没人撑腰的媳妇呢。婆婆带大了自己大儿子，女儿和小儿子的孩子，唯独不给她带孩子。她一边擦地板，一边仰头看我：“哎，我婆婆不给我带孩子。我是一点不会带啊，你看我那么小我妈就没了，我爹也不管我，我怎么会带孩子呢？都不知道我们老大是怎么长大的。”因为不会带孩子，大儿子小时候脑袋睡扁，到现在细看头还有点歪；她用压面机压面条，儿子在一边玩，又不小心压掉了儿子的食指半块儿指甲。 大儿子能上学了，她就跟着老公来上海打工，在酒店帮忙洗碗。怀小儿子七个月，她还在工作，最后坚持到快要生的时候一个人回老家生下了小儿子。说到小儿子，她又是一直摇头：“我真不想生小的啊，没人给我带，我又这么笨，我怕带孩子啊。”她在家里带小儿子到能上学的年龄出来做阿姨，她不敢去家里有小孩的人家去帮忙，一看到人家小孩儿就想小儿子想地受不了。她很快笑了一下：“不过想也是瞎想，他一点都不想我。”小儿子在家里上寄宿初中，每半个月回一次奶奶家，过年来上海一个月，暑假来两个月，她六七年没回过老家了。小儿子来上海也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只能等休息的时候给他做顿吃的。“我想他能好好读书，不想我就算了。”她开始擦厨房的玻璃门，傻傻地边说边笑。 她说爹现在傻掉了，被送进了养老院，一年到头也没人去探望。她摇摇头：“没什么好看的，人都傻了，不认得你，你看他干啥。我回去看过他一次，带的吃的人家也不准给他吃，也就不去看他了，他不晓得我是谁。” 我有些难过，她却很关切地说：“你今晚吃点啥吧，不然你这吃习惯了一顿不吃都难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说起这些，就像在说别人。生活给了她太多苦难，好在她是个粗糙的人，家务活不利落，对苦难也无感。这样挺好，对苦难不在意，才能这么傻呵呵地生活，日子倒也简单开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