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从山东老家来到上海，顺便把山东也搬来了。 二舅国庆节的时候开车回老家，得知姥爷在家迷恋麻将，且已荣升全村首屈一指的牌搭子，就告诉他上海这边儿特别需要他，女儿女婿需要，孙子孙女需要，连家里的狗和院子里的菜也需要他。贵为家族长，主管族里婚丧嫁娶以及芝麻蒜皮小事儿的姥爷再一次进城了。 车子停在楼下的时候，听得敲门声去开门，不见人影儿倒是一堆地里产的，街上做的山东特产在门口堆着呢：一蛇皮袋翠玉般的大白菜（山东大白菜果然名不虚传，想来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翡翠玉白菜就是按山东大白菜雕出来的吧）；半蛇皮袋玉米穇（被小虎和灵灵心心念念好久的山东金黄玉米穇）；两头大南瓜，又长又弯抗在肩头跟个弓似的；两棵盛放的大花菜，一头的小花儿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结实可爱。当然这不是全部，一抬头老人家和送他回来的孙子又去车厢里继续搬运去了。我走到后备箱一看，好家伙，后备箱都成超市了，话不多说，赶紧地往外挪。 奋战几趟后，客厅就成了山东菏泽物产特卖会。地上躺的白菜和花菜，餐桌上放的老南瓜，桌子上堆的烤得金黄的芝麻烧饼，厨房里放满了驴肉和牛肉。当然，姥爷也不能亏待自己，他给自己带了一袋子的烟，为了节省空间，把盒子都抽掉，就剩一包一包的烟，目测不少于20包。 姥爷今年77，进城一次，用尽力气带来家里的土东西，反正土东西来这里就全成了稀罕物。只恨车子只有一个后备箱。 我妈每进一次城，动静儿更大。她出发的那个早上，我爸就开始洗劫我们的菜园子，韭菜割了，丝瓜揪了，豆角摘了，芋头刨掉，冬瓜南瓜黄瓜西红柿西瓜甜瓜啥的一个都不能忘。老爸还觉得不够，还要专门儿去一趟磨坊，磨出新鲜的面粉，他还要再蒸一锅馒头包子，反正就是怎么准备都不嫌多。我哥每次奋力合上车门儿的时候都会叹一口气：“等有钱了，妈，我给你换个大货车好吧。”我们都抿嘴偷笑：“妈，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们房子和菜园都给搬到城里啊？”我妈特认真地想了想说：“嗯，要能搬我早搬了！” 从老家回到城里又是一场灾难，我们住五楼，没有电梯，而楼下卸了一地的瓜果蔬菜面粉包子，邻居走来走去地看。为了扛这些大块儿头的冬瓜南瓜面粉啥的，我妈这心疼衣服又讲究的人专门儿给我哥和我大哥两个壮劳力准备了扛东西专用大布衫儿，宽大结实保你里面衣服一点儿不脏。这俩人每次都扛得龇牙咧嘴，练了一身好肌肉。就是这一整天都板着脸，我劝他们开心点，我哥苦笑一下，说：“我保证不哭行吗？” 这还不算啥，最重要的是那几日家里都跟沦陷了似的，客人来了站在门口不敢动，怯生生地问一句：“你们家成菜园子了？” 老人们进一次城，总想着用尽洪荒之力带东西给孩子们，生怕忘这忘那，所以只能多带。其实，没有几个老人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家，只能多带，把家乡都装进后备箱打包到城里。好在城里寂寞的岁月里还有一份老家的慰藉和念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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