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快递就来了,不知道是快递小哥儿太勤劳还是太懂我急切收包裹的心。对于一个很少网购的人,收到的快递多有名有姓而不是在快递箱上赫然印着“天猫超市”,“一号店”,“京东”又或者是某个淘宝店的名字,想起来颇感欣慰。包裹是嫂子寄来的花生米,撕开包装袋,迫不及待取出那一袋子饱满可爱的花生米。虽是塑料袋抱着,肉红色的颗粒们傻头傻脑地挤在一起。 花生米大概是母亲筛过又筛过的,干净得没有一颗灰。母亲的节俭天性也一览无遗,那些瘪瘪的皱皱的,破碎的,没穿衣服的花生米统统都在。这是老家花生米和超市花生米的最大不同了,超市里每一颗都一般大小,也都规规矩矩地穿着粉红色的衣服。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瘪瘪的皱皱的花生的妙用吧,村里的小孩子是不爱吃这些又饱满又结实的花生米的,它们是专门用来卖出个好价钱去榨油去做油炸花生米去做成一袋袋的零食或是来年的种子,太饱满太油腻太没个性。我们只爱那些瘪瞎瞎的,皱巴巴的花生米,嚼起来筋道还带着丝丝甜味儿,越吃越上瘾。有细心的人家,专门儿挑选它们出来给小孩做解馋的零嘴,没有了这些不好看的花生,那些大个头的花生米们正好可以卖出个好价钱。抓起一把花生米混着米粒和大红枣扔进锅里,赶忙坐下来在袋子里扒拉来扒拉去,专心挑出那些“瘪瘪”们,一颗一颗扔进嘴里,甜丝丝的,就像小时候和村里的伙伴们比赛谁挑的多一样开心。 花生在村子里地位重要而稳固,土地越来越少后,人们的种植结构也在不断调整,很多庄稼都已不再费力去种,嫌麻烦。可是花生呢,虽然一直很麻烦,可一直都在种。花生从种到收都是一件细致的人力活儿,不管机械如何先进,都不能改观。花生的生长对距离要求很高,种花生时要一人扶犁在前,一人挎篮在后,每隔一尺小心地丢下一颗种子。更有那细致的闲人,用锄头刨坑,一粒一粒丢下去,长出来的花生疏朗匀称,能结一大把果子。花生熟了,就开始拔花生,这项工作迄今没有机器可以替代,之前有类似铲土机的大机器一下子掀起一大块儿地皮,花生和土块儿被大力扬起来再甩出去,只是这方法地里留下的花生够人们捡好几天,腰酸背痛眼发懵,用的力气还不如自己去拔呢。 拔花生是秋天最辛苦的活儿,能把人从直立行走拔到下跪最后直挺挺地躺着,在我家地多花生多的年代,老爹都是住在地里的,直不起腰就躺在地里眯一会儿眼,醒了跪着继续拔,夜里也如此。花生拔出来晾干拉回院子垛起来,待到地里活计结束再坐下来活用手一把一把揪或用机器大力地搅。这还没完,多的卖出去,留下的种子和吃食还要亲手剥,双手会剥出一条一条厚厚的裂痕。 小学时学许地山的《落花生》,他赞美花生多么省事儿,我想大概是他们只在后院里种那么一片儿花生吧,如果他种个一亩,十亩的,大概是赞美不起来了。就像我们觉得种果园的人家多幸福,有花香有鲜果,他们累得连咬一口果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花生这么麻烦,可是村里人坚持每年种。像我爸爸,每年种花生都要唱歌似的跟我报告:“秋秋,老爹给你种了几亩花生,过年回来给你炒花生啊。”我的亲爹,你说这话敢情是我一人儿要吃掉你那好几亩花生。村里人煮稀饭要花生,榨油要花生,过年要吵带壳儿的花生,来客人要炒花生米下酒,结婚更要用花生,还想不想早生贵子了?尤其时炒花生米,不管什么时候来客人,有花生米主妇们都要端出一盘儿,深红油亮的花生米身上均匀地裹着白色的小盐巴,入口脆香,实在是下酒菜的不二之选。村里有些酒鬼们,抓出一把生花生,也能下去一杯烧酒。 母亲打电话嘱咐我说花生米多,煮稀饭是用不完的,可以炒来吃。亲爱的妈妈,你怎么总是这么高看自己的闺女呢,炒花生米这样高技术的活儿我哪儿会啊。母亲大笑:“哦,原来你不会,我当你天天看我做饭学会了。来,妈教你,诀窍就是凉锅凉油花生米,小火慢焙,花生米发出咯嘣的声音再翻炒至变色,起锅,放凉撒盐,勺子拌匀就好。你无聊时嗑着玩儿,极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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