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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趣事（二篇） ●农志坚 花样扶贫 听说桂西某县的那来村风水很好，不仅古代出了几个在县衙里任职的知县、县丞和师爷什么的七、八品芝麻官，解放后又出了十余位老干部，改革开放后还涌出了一批大中专毕业的老师、医生和公务员等。近百户的小村屯，能出来那么多人才，就这样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其实，有没有真正的风水很难说，但有一点是很重要的，在壮族地区，“那”是壮语的“田”，而“那来”在壮语里就是“田多”的意思。那来村自古以来田地多，自然就富裕，家庭富裕就会送孩子上学读书，有文化有知识自然就能考上公职和官位。 生活富裕，又出人才，自然就被传扬有好风水。乡里人文化不高，比较迷信，这样传来传去，也挺自然的。 在那来村，最笃信风水的人有两位，一个是本屯的地理先生覃爷，一个是相对比较贫困、家族里老不出人物的韦卜发。覃爷信风水是自然的，靠风水吃喝和发财，不信风水信什么，只有韦卜发例外。韦卜发，因大儿子叫阿发而得名，也就是汉语“阿发爸”之意。韦卜发的家族说来人丁是比较旺的，该村因外出工作的人员多，人口规模总上不去，为此韦卜发的兄弟八人为增加本村的人口和户数作出了重大贡献。 韦卜发笃信风水的性格也跟他家族比较贫困和老出不了“吃皇粮”的人有关，他总认为是自己祖坟葬不对地方、住宅建不在好地方。为此他到处找覃爷学地理看风水，并在家里贴了不少旺文、旺财的符咒，但收效甚微。也因此，在2014年贫困户测评时，八兄弟八户人家全都光荣当选，村里除几户因学致贫外，他家兄弟几乎占了该村贫困户的全部指标。 其实韦卜发八兄弟成为贫困户也不奇怪，他们的爷爷是该屯那个年代少有的“贫农”，因家庭成份好，根正苗红，很自然就是五十至七十年代的民兵连长和老队长，在村里威风八面。他深信“读书”和“富裕”的危险性，因此八个孙子都只勉强小学毕业。文化不高，观念守旧，办法少，加上思想迷信，又不从自身找原因，老怪罪风水不好，因此劳动积极性不高，脱贫致富的内生动力很低。 第一书记和扶贫工作队进驻后，第一书记便多次找韦卜发几兄弟谈话，苦口婆心动员他们解放思想，更新观念，用勤劳的双手实现脱贫致富。但他家八个亲兄弟不为所动，坚信“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一付“躺平”的模样，搞得驻村的工作队员们都很无奈。一次偶然的机会，第一书记到风水先生覃爷家走访，当谈到韦卜发家几兄弟时，覃爷说韦卜发这个人特别迷信风水，所以很崇拜他。还说以他的风水观测，韦卜发家族风水的确不好，要不怎么从解放前到现在好几代人了一直都保持“贫农”状态。第一书记听到后，茅塞顿开，心里想着，何不以夷制夷，用“风水”来推动和促进韦卜发家族的脱贫致富呢！ 第一书记系中国地质大学毕业，对地理学、环境学很熟悉，对易经八卦等国学也颇有研究。因此，他很快制定出了对韦卜发家族的扶贫工程计划。一是以讨论、交流风水为契机，和韦卜发一家几兄弟成为知心朋友，取得他们的信任；二是以风水为幌子，引导他家几兄弟脱贫致富。果不其然，第一个办法初试之后，他们几兄弟便把第一书记崇拜得五体投地，视他为风水高人，将他作为坐上宾。 成为朋友取得信任后，第一书记便开始实施他的后续计划。首先是以犯“路冲煞”为由，引导他们将占据村边半亩地、并让村公路拐了一个大急弯，导致交通事故频出的祖坟迁到了山上的“宝地”，村公路因此得以修直，交通事故隐患也得以消除。其次是帮韦卜发算命，生肖属“马”即“午火”的他和“未土”为“六合”之象，两者相合相生，气场相聚。因未的生肖是羊，于是便建议他发展养羊业，并帮助他用小额信贷办起了规模达12只种羊的养羊场。再次是以“藏风纳气”不足为由，将他们那已成为危房的泥土墙老屋拆掉，用危房改造补助金在村口大路边的老菜园建起了新朝向、新格局的楼房。最后是以“查明命盘财气，对准定位，调风水、布财局”为由，帮他们看了“生辰八字”，然后一一指点化解，并称他们家族将在“甲午年”（2014年）遇到“百年轮回”格局，将“富贵轮流转”、“文曲星”下凡。让他们将已打算辍学的几个初中一、二年级的女孩坚持在校读书，以实施“雨露计划”为契机，让因家庭困难打算高中辍学的几个男孩继续读书。以2015年运程“近喜南方、东南方，远喜西方、西南方”为由，让他们家里几个整天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大老爷”们到县里参加劳动技能培训，并南下广东或到西南面大城市务工。 整个“扶贫工程”实施后，韦卜发及几个兄弟的家发生了明显变化。先是韦卜发的二儿子、五弟的大女儿在2015年的中、高考分别考上大学和市级重点高中，为这，他们整个家族欢欣鼓舞，对第一书记的指点迷津深信不疑，从而更坚定了家族将兴旺发达的希望和信心。其次是养羊场发展很快，当年就增加了近十只羊，为此春节前还特意宰了一只肥羊，请亲戚朋友和驻村工作队员们喝了一餐。再次是几个出去广东打工的男丁，都带回了数量上是他们以往想都没想到过的钞票。从此后，他们更加相信了“风水”的作用，也更坚定了脱贫致富的信心和决心。 如今，韦卜发早于2017年脱贫，他的几个兄弟，也分别于2018年和2019年脱贫。几年来，他们按照驻村工作队的引导和指导，除养羊和外出务工外，还分别发展了种植柑橘、林下养鸡、种桑养蚕等产业。听说，他们那几个原来想辍学的儿女们也很争气，大多数都高中毕业后考上普通大学和职业学院，有两个还因为有贫困户子女身份，参加“专项招生计划”被省内的“211”高校录取。他们日子越过越红火，在村子里也不再感觉低人一等、低声下气了。 只是第一书记三年任职满后已回市里上班，但乡亲们都很想念他，并对他的“风水”和“算命”水平很是佩服，有些人还达到了崇拜的程度。可不，这几年来，有几家产业发展遇到瓶颈或遇到生产、生活上的不顺，都电话与第一书记咨询，而第一书记也都一一解答和化解，在大家心里，早把他当成了村里人。 有一年村里举办“重阳敬老节”，大家还特邀第一书记来参加。宴席上，有几个调皮点的小伙子问他是不是真的懂看风水和算命，第一书记笑而不答，然后他习惯地朝着挂在村部前的那面国旗注目，良久后突然举起酒杯，对着全场的群众高喊： 乡亲们，为我们的幸福干杯！
争来的贫困户 黄老头和李老头是发小，也是邻居，也许因为邻居的关系，平时难免有些小摩擦。农村嘛，小农意识浓厚，一点鸡毛蒜皮、田头地角的小纠纷，都会积怨成仇。可不这两家虽是邻居，可心中常有隔阂，不甚来往。 黄老头家是个勤劳的人，一天起早贪黑，种地、养殖、种植，见人家做什么赚钱他都跟着做，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温饱绰绰有余。李老头家人比较懒，办法也少，家里劳动力不少，但安于本份，除了种那几块田和一点菜地，其他都很少做，一家人在温饱线上下怡然自得。 谁知道懒人有懒福，2014年上级搞精准扶贫调查时，李老头家因家徒四壁，评上了贫困户。这几年来，他家就因为贫困户，除了帮扶单位和帮扶干部经常登门拜访送钱送物外，还享受了危房改造、产业帮扶、产业奖补、农村低保、医保报销、慢性病报销、外出务工补助等，读书的几个孙子孙女还享受了叫“雨露计划”的待遇，学费、生活费全免。其实农村里除了那几户暴发户，大家的家境都没有明显差别，评上贫困户，村里除了几家因残疾、长期重病和供孩子上大学的是真的困难以外，其他似乎都是靠运气评上的。可不，黄老头家在2013年东拼西凑加借钱起了个二层砖房，女婿来贺礼时又送了个电视机，结果就评不上了。而李老头家本来也打算起新房，但因风水先生说那年份对李姓不利，就没开工，结果因还在泥瓦房里住被评上了。两年后到风水先生说的好日子时，他破土动工，政府还给了他危房改造补助，起了新楼房，比黄老头家那栋还“威水”呢。为这，黄老头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羡慕嫉妒恨啊，让他咬牙切齿地经常牙疼。因耳濡目染，他读小学的孙子，竟然还为此写了个《我的理想是长大后当贫困户》的作文，让他大加赞赏。也从此，黄老头不再那么勤劳了，也学着李老头家原先的懒样，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也不起床，他心中想着的就是让自己快点穷下来，早日当上贫困户。 而李老头则正好相反，自从被帮扶干部教育引导后，他家开始发展种养业，除了用小额信贷种了十几亩沃柑外，还以帮扶干部送给的百来只鸡苗为基础，在果树下办起了林下养鸡，两个光棍儿子在扶贫干部的指引下，参加县里的劳动技能培训，现在在广东务工听说月薪达到五、六千元。其中小儿子去年还“拐”来了个外地的漂亮妹子过来成亲，2018年在政府的帮扶下，光荣脱贫。黄老头因心病太重，这几年无心经营家庭，他反复向村里提出要求将他家列为贫困户，但那几年领导们都为脱贫攻坚绞尽脑汁，怎么会同意他这个无病无灾的成为贫困户呢！ 2020年在全国脱贫攻坚取得全面胜利之后，黄老头的家终于被自己折腾得当上了“贫困户”，为这黄老头还特意在“江夏堂”的祖宗牌位下烧了一柱香，以感谢祖宗的保佑。当上贫困户后，黄老本以为像以往的贫困户一样门庭若市、各种补助资金尽收囊中。但现实还是让黄老头失望了，如今的农村工作重点已不是脱贫攻坚，而是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对已脱贫户实行的是跟踪服务、动态监测，对少部分老弱病残的家庭实行的是政府兜底。当上“贫困户”后，黄老头家果然隔三差五地有村干部和帮扶干部上门打听收入情况，但大多都是空手来的，让他不胜其烦，他家除了享受农村低保外好像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这些与他原先的期望相差甚远。因为他的逆势致贫，还让全村当成了笑话，小儿子原与邻村女同学谈的恋爱也被女方父母强烈反对，为这他有些后悔了，原来贫困户也是不那么光彩啊！ 也是从此后，在村干部和帮扶干部的开导下，黄老头像变一个人似的，他悄然恢复了从前的勤劳基因。他带着一家人天天往山上跑，除草、施肥、喷药、剪枝，硬生生地把原来丢荒的二十来亩砂糖桔和红心柚起死回生，绿绿油油一大片，枝头挂满小果，一看就知道丰收在望。院子边的水塘上，一百多只麻鸭满塘子的嘎嘎叫，他看在心里甜在心上。 一年后，他自动找村里要求脱贫。说来也不怪，他小儿子就在他家宣布脱贫后不久，女方父母竟同意了婚事。他那被熏黑的楼房，还正赶上县里搞的“两高”（高速路、高铁）风貌改造，加盖了一层，白墙蓝瓦的，很是威风。整个村因乡村振兴，实施了河道疏通、污水处理和生态公园项目，面貌焕然一新。 现在，黄老头空闲时也常和一帮老头子在村头的大榕树下坐着抽旱烟，望着旱烟斗里升腾的烟雾中如在仙境中耸立的村庄，他由衷感叹：这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真是好啊！ 【编后语】农志坚老师的小说极富现实意义。这两篇《扶贫趣事》，第一篇《花样扶贫》讲述了一位睿智的第一书记，巧用“投其所好”的招数，将一个迷信风水的贫困户带上了脱贫路。故事简短，情节简单，却寓意深刻，提示人们在新农村建设当下，需要灵活地根据不同情况，来制定不同的建设新农村、振兴乡村的策略，使每一个具体的村屯，能够早日建设得更美好。第二篇《争来的贫困户》则讲述了一个同村的黄老头和李老头在脱贫路上截然不同的表现的故事。黄老头因为勤快因此错过了评为贫困户的机会，原本心里也没有太多想法。但是在见到李老头被评为“贫困户”之后得到扶贫干部和政府单位的持续扶持，并很快脱贫致富之后，心里就产生了不平衡，觉得自己亏大了。于是想方设计变穷变懒，终于如愿以偿当上“贫困户”——没成想这时候别人都已脱贫了，自己这当上贫困户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于是，在扶贫干部的帮助下，黄老头也幡然醒悟，重新变回勤劳肯干的那个人，并终于实现脱贫致富。小说虽然颇有诙谐趣味，但更通过这种“花样”来展现扶贫路上的干部和贫困户们，如何在不同情态的扶贫现场中通过智慧和诚意，最终达成一致，获得圆满的结局。小说文笔流畅，情节构思合理，字里行间，更显见作者对农村生活、农民习惯、贫困户样态、扶贫干部工作等细节谙熟于心。因此一旦动笔，便势如破竹，一笔到底，为人们呈现上活生生的扶贫工作和农村生活场景，让人读来有如身是入其境。（李承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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