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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教授“偷”垃圾桶盖造公园!给小贩做流动马桶,人们不解:这算哪门子建筑?

 普象工业设计 2022-11-26 发布于上海

该如何介绍何志森?

名头太多,科班建筑师,大学名教授,美术馆馆长,网红演讲人……

可每一个,似乎都差点意思。

说是建筑师,可没盖过哪怕一栋正经房子;

说是名教授,但整天催学生去街上“鬼混”;

说是科班出身,毕业答辩却没一个老师“敢”向他的课题提问;

说是做美术馆,却做在人家本本分分一个菜市场的墙上。

何志森的博士论文答辩现场

唯有网红,还恰如其分些。

毕竟偷玫瑰花圃做菜地,跟踪冰糖葫芦小贩,普通人可干不出来!

谁能想到,他偷个垃圾桶盖,就能把象君逗得潸然泪下呢?

但大可放心,这不是什么苦情故事,而是紧扣设计二字的深入思考。

何志森只想问:设计,是什么?设计,又为了谁?

他屡屡“犯禁”为民众寻回丢失的“附近”

先从偷垃圾桶盖讲起。

何志森海外读博归来,最终定于广州教学、生活。

多次在珠江边晨跑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注意到了沿路四五公里的300多个垃圾桶。

空的。

来这儿的,只有自带小板凳的几个爷爷奶奶。

怎么吸引更多老人家过来,又能给他们提供便利和娱乐呢?

垃圾桶成了最好的选择。

他将垃圾桶一分为二,擦拭桶盖并标识“已消毒”,垃圾桶身则变为敞口。

在他卸垃圾桶的过程中,有奶奶经过,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有病!”

但一周后重返这里,他发现可喜的变化——

垃圾桶扔满了垃圾。

而垃圾盖则被老人家充分利用,有的成了座椅和牌桌。

他们围着垃圾桶盖,友邻之间,不亦乐乎。

但好景不长。

半年后一纸令下,擅坐垃圾桶罚款100元,让爷爷奶奶们害怕起来。

这里的垃圾桶也全部撤掉了。

变为一体式的垃圾桶

可活络的社区已经出现,朋友已经交下,断不会就此结束。

于是,大爷大妈们发挥民间的智慧,搬来家里的旧桌废椅。

更有力大无穷者,拧下石墩“层峦叠嶂”。

但总归,人与人的交流,是从那名不见经传的垃圾桶开始的。

改善邻里,造就项彪所言“业已消失的附近”,原来并不是原子化时代里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设计师设计的石凳并不符合爷爷奶奶的需求

何志森还利用自己担任馆长的美术馆,带领自己Mapping工作坊中的学生做过另一件有助于恢复附近的事。

他所在的扉美术馆同样位于广州,一墙之隔是当地人气很旺的菜市场。

真正的一墙之隔

美术馆邀请艺术家宋冬在这面墙上,做了一个路边的展览。

这些从北京胡同里搬来的废弃窗户,大大小小,贴满了这面墙。

这个展览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唯独菜市场的摊贩们从来不来。

关于宋冬老师,象君曾介绍过他的另一个废物利用艺术展(可点击跳转)

何志森好奇他们为什么不来,才了解到——摊贩们上下班都从后门走,前门是留给客人的,所以他们从来没发现墙外这个展览。

但发现了,依旧不来,何志森又起了兴趣,他想对这个菜市场做一些改造。

不过他有原则,不做贴贴瓷砖、画画logo这些事。这种网红化场景改造只会提高摊位费,进而使摊贩们不得已提升菜价,来的人就少了,最后这个菜场就垮了。

他请学生们近距离观察摊贩的生活,看看他们究竟需要什么。

起初,摊贩对这些碍手碍脚的小毛孩不屑一顾,难以交心。

直到一个暴雨天,有一位同学涉水赶来帮助他们,这才让摊贩们卸下心防,敞开心扉。

一聊,聊出了东西——手。

摊贩们的所有故事,都关于手。

做海鲜摊子的大叔,因为常年浸泡在水里,手上总是泛白的。

卖鸡蛋的摊贩,手中则因为经年累月摸了太多鸡蛋,摸出一个圆茧。

这是普通人听都没有听过的。

还有一位总把自己收拾体面的阿姨,手上带着镯子。

那是她远在老家一年一见的丈夫,求给她保佑身体安康的。

……

劳动人民的生活,是靠勤劳的双手打出来的。

劳动人民的手,是他们最骄傲的部位。

于是,学生们把摊贩的一张张摊开的手掌拍摄记录下来,贴在那面摆满艺术作品的墙上,成为新的作品。

此时,奇迹发生了。

第一位摊贩走出菜市场,来到美术馆,想看看这个展览。

阿姨站在远处,问何志森,“何老师,我想看看我的手。”

何志森招呼她,她却又怯懦,“我的水鞋太脏了,会不会弄脏你们美术馆的地板?”

当现代艺术已经被肢解为无意义的语言游戏,摊贩们却还在担心玷污艺术的高雅殿堂。

可被大众束之高阁、只配远观的艺术,又有什么意思?

越来越多的摊贩过来了,他们欢喜又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展览,被观看。

摊贩们在认领自己的手

当这个展览结束,他们提出,想要回自己的手。

摊贩们纷纷在营业执照旁摆上了手的相框。

在他们心中,双手比营业许可,更能说明这个摊位的良心与品质。

而周边的居民也足够捧场,在之后的美术馆活动中,带上自家做的菜,与自己相熟的摊贩齐坐一桌。

从前只有交易,如今,才有了交流。

遗憾的是,这个菜市场在2020年的秋天,被通知为违规建筑,应予以拆除。

曾拥有营业执照,并为自己的双手感到自豪的摊主们,重新沦为走鬼。(广东话中对无执照的流动小贩的称呼)

他教会学生

设计师不是超级英雄

如此种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很容易让我们意识到设计的作用。

改变一个垃圾桶,悬挂一幅照片,就能轻易打破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那设计师岂不是魔法师了?

其实何志森认为,许多设计师正是如此认知自己的设计工作。

在一件件物品、建筑的改造与实现中,容易产生一种超级英雄情结。

“如果让我用设计改变这一切,一定会变好!”

也许是这样的。

他曾让学生跟踪观察一名卖冰糖葫芦的阿姨。

他们日夜尾随,最终被阿姨发现,请回家吃了顿饭,得以更靠近地观察阿姨的工作,甚至自己登场,帮阿姨卖了一天糖葫芦。

冰糖葫芦阿姨与她的家

那一天里,扮演小贩的同学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阿姨是怎么上厕所的?

同学发现自己并不能带着冰糖葫芦去卫生间,但又不能把竿子留在外面。

体验阿姨卖冰糖葫芦的两位同学

阿姨常年一个人工作售卖,是如何解决的呢?

询问结果是,阿姨不上厕所。

她从早上五点开始,不敢喝一滴水,直到两根棍子上的冰糖葫芦卖完。

于是,大家便为阿姨集思广益,在小车上设计出移动厕所。

这个小车堪比变形金刚,可以变出卖各种东西的摊位,还可以上厕所

这个小车能解决的问题,还包括如何快速躲避城管。

那是因为跟踪阿姨的第三天,她的竿子被城管没收了。

她坐在花坛边,坐了很久,没有和同学们说话。

第一次将这个案例曝光在世人面前时,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有人唾骂何志森,你们为什么要帮助小贩逃跑?

学生们为阿姨设计了三条最快的逃跑线路

但,让我们再看一个案例。

何志森也曾让学生参加一个观察站街女的项目。

性工作者的工作多在夜晚展开,学生们只得轮班蹲守。

何志森的苦心是,设计师应当考虑到,在我们沉睡的时候,仍然有人在使用这个城市。

一个凌晨,何志森被同学的电话惊醒,“何老师你快来!”

披上衣服匆忙赶到,才发现一个一米八的大男孩坐在那儿流泪。

他问何志森:老师,我们就在这里看着,知道了她们一天赚多少钱,却救不了她们,你让我们做这个作业有什么意义?

学生观察站街女的图片记录,图源:建筑档案

那一瞬间,何志森很开心。

设计师知道自己“能”很重要,但知道自己“有所不能”,或许更重要。

在一个没有超级英雄的世界,关心人的柔弱,才是有价值的。

这是何志森一个“猛男”钟爱粉色的原因,他说那代表了人的柔弱。

在一次演讲中,何志森的舞台上铺了一块粉红色的地毯

回到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在乎小贩这样的人?

他说这不是老师应该回答的问题,而是在你的小时候,爸爸妈妈应该告诉你的。

何志森的妈妈告诉他:每个人都是一本书。

后排中间的女老师是何志森的妈妈,她扶着的小男孩是童年何志森

何志森博士项目遇到障碍时,他的心理医生也告诉他:

你困惑什么样的老师适合指导你,可你早已找到了老师。你观察的小商贩、送外卖的、端尿壶的那些人不就是你的老师吗?

一切问题和答案,最终绕成一个回环。

如果我们希望得到一个关心远方也关心附近,关心他人也关心自己的世界,

我们的设计师就应该在乎小贩这样的人。

改变何志森的决定性一幕,他发现这个外卖员轻而易举突破了原有设计的限制

非必要的时代,让一切微不足道的东西都变得尤为重要。

人与人的情感联结,人与人的交流互动,更是日益孤立的社会中越发奢侈的东西。

我们可以关上门,可以回到家,可以对正在发生的一切视若罔闻。

但后退有代价——原本属于每一个人的公共空间,被拱手相让。

我们的城市设计,本可以吸引更多人走出去。

我们的城市设计,本可以照顾到更多弱势群体。

忽视即为冷漠。

权力不语,便不被纳入考量的必要,越来越多。

设计的温度,不在于炫目的外观,复杂的功能,而在于设计师对生活的体察与思考。

在何志森博士论文的第一页,他写道:

“献给那些在狭缝中生存的人,是他们教会了我如何设计。”

这是一次组织居民把废物盆罐捐出来,营造公众花园的项目。一位小女孩捐献了自己的布娃娃,并附上一封信。信中写的是:这是我的吉吉,它陪伴了我八年,我好希望外婆那边也有这样的花园,她就不会那么孤独了。我想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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