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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重水复的亲情
2022-11-26 | 阅:  转:  |  分享 
  
山重水复的亲情刘荒田 女儿和女婿带着两个孩子来旧金山看望我们。小A昨天就一个劲地告诉妈妈:想念外公。可是,她看到我光顾笑,不说话了。在客厅
,我拿下一幅嵌在玻璃框里的黑白照,让小A看。 这是我家早年的全家福,摄于老家,时间是1980年春节过后。那是照相依然奢侈的年代。我
和妻子、儿女一起去姐姐家拜年,从香港回来的姐夫带的照相机,在青砖村屋的阳台,拍下这幅至为珍贵的照片。那一年,我32岁,妻子不到30
,儿子六岁多,女儿一岁多。我们出国后,这幅照片挂在家乡老屋厅堂的墙壁上。那些年,邮递员的单车铃声如果没在门前响起,父母爱指着照片上
的孙儿女,揣测他们长高多少。80年代末,父母移民时把照片带来,它又变为我回忆旧事的依托。 我指着照片上的外婆问小A:“她是谁?”小
A干脆地说:“妈妈。”我指着照片上的自己问:“这个呢?”她迟疑了一下,说:“另外一个爸爸。”我指着照片上的女孩,小A说:“是我。”
照片上傻里傻气的大脑袋男孩,她不可能认出是大舅父。小A的逻辑该是这样的:把外婆当妈妈,是因为母女相像,此即“欲知太太老来的模样,只
需看眼前的岳母娘”。照片上的外公,黑发浓密,青春犹在,哪像现在,很快就具备加入“无毛党”的资格,加上一脸沟壑,她断断无法把两个人联
系起来。在小A眼里,“妈妈”旁边的男人,只能是“爸爸”;但不像爸爸,所以这般设想。既然照片上的大人是“妈妈”,而据老妻权威的断定,
女儿小时候长得和小A一模一样,小A早就有“认出自己”的本领,所以产生美妙的误会。 我顿时激动起来,但不好向在旁的女儿说出。两个孩子
放下照片,捉迷藏去了。我陷入沉思。亲情,山重水复的亲情,从万里外的家山逶迤而来。 拍下这幅照片后数月,我们走上移民路,一家四口在太
平洋另一边安家,至2017年已37年。进入2016年后,我爱念叨王安石的诗句:“三十六陂烟水,白头想见江南”。异国光阴,若把一年当
作“一陂”,我们已涉过三十六陂柳暗花明。一直在身边的是亲情。我和妻子过去没有放弃抚养、教育儿女的责任片刻;儿女接棒,分别建立家庭。
生命存续的链条上该具备的甜酸苦辣,春华秋实,全体成员不曾错过。 在一起,是亲情的核心。别说金钱、地位这等身外物,即便是与亲情成因果
关系的家世、血统,也未必具有绝对意义。贯穿生命全程的,只有爱情所衍生的亲情。它漫长,以每个晨昏、每个月、每个年份,不间断的共同生活
,熨贴、巨细无遗的分享、分担,伴随上一代,直到老去,扶持下一代,直到独立。它以无数绵密的细节,在每一张日历上填写呵护、牵挂、照拂、
期许。消逝的生命只存记忆。如今,全家老小一起吃饭,儿子喜欢挖老爸从前的糊涂事,笑成一团。 美国随笔名家布莱森记载驾车遍游美国小城所
见,写到宾州高速公路上一个“模样最孤苦”的驾车人,用上教人莞尔的句子:“没有一丝妻子儿女的痕迹”。难道亲情显而易见地“写”在一个人
身上?是啊!它是人生的全部底气。生命的行进,后半段一路删减,最后留下的,亲情而已。 这幅四人黑白照上方,挂着一幅彩照,前年感恩节拍
的全家福,成员扩大为九位。两幅照片之间,就是山重水复的亲情。我轻轻哼着英文歌曲《日出日落》:“岁月飞逝,季节更替,满载欢欣与泪水-
---,这就是我曾手把手的小姑娘,这就是当年的小男孩-----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此际,泪水洒落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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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四叔1962首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