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6月2日。 金陵,曹都巷。 这个被称为力行社特务处的地方。 第一科,情报科。 科长唐从明显有些神色紧张:“你知道谁是日特?” “是的,唐科长。”孟绍原一个立正。 “说!” “位于金陵新街口的大贸银行” “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开玩笑?孟绍原恨不得告诉唐科长,穿越到这个时代前,自己不但是微表情大师,而且还有个外号: 超级大脑! 看到过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脑袋里忘不了。 5月30日晨,力行社特务处少校参谋熊子庄,发现公文包里一份绝密材料丢失: 整个国民政军的战略防御图! 这份绝密资料要是落到敌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下午,一份加急电报已经送到了局座的案头: 日特已经成功窃取了我军战略防御图纸,目前正在加紧翻译。 这份报告,是调查科的徐恩增从上海直接发给局座侍从室的。 局座收到这份电报后,震惊之下,立刻召见有关人员查问。这一查问,马上查到了熊子庄头上。这天下午,熊子庄就被逮捕了。 局座命令徐恩增接手调查这个案件,要求把盗密的日特逮捕,并且能破获日特在金陵的老窝。 这本来是中调科的事情,可是,刚刚从军官学校毕业,分配到特务处的孟绍原,却居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谁才是岛国间谍? 唐科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绍原对答如流:“报告科长,我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大银洋行......” “成了,别和我说,和戴老板去说。”唐科长不敢怠慢:“立刻和我去面见戴粒!” …… 这是孟绍原首次见到大名鼎鼎的戴老板。 容貌威严,不苟言笑。 即便听到这么大的事,依旧是毫无表情:“仔细的说,一点不要遗漏。” “是的。”孟绍原调整了一下呼吸,脑海里竭力回忆着这个案子:“大贸银行,商人朴钟仲民所开,但属下综合情报科历年来的各种情报、资料分析,这个洋行很有可能是岛国的一个特务处……” 戴老板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事是中调科的事,我们只是配合调查,你是怎么那么快就发现的?” “我到情报科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在金陵又没有家人,所以下班后一直都待在情报科里,看各式各样的情报。”孟绍原侃侃而谈: “我还调集了一些仓库资料。大贸的仓库在新街口陆嘴仓行,他们最近的一次进货,是在三个月前。在这三个月里,他们只有提了两次货,每次数量都很少。 我再查了更早的仓库统计,发现大贸银行每次进货,间隔都要数月半年之久,这就让我感到好奇了,一家在金陵开了两年的洋行,就做这么点生意怎么生存下去?” 戴老板沉吟在了那里。 唐科长站在边上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这个愣头青小伙子在那胡说八道,要是把戴老板惹怒了那可就麻烦了。 戴老板忽然问道:“你叫孟绍原?” “是的。” 戴老板看着他:“你是黄浦十期的,何儒意专门推荐的,以优异生的成绩提前一个月毕业,4月25日进入的情报科,对不对?” 孟绍原也有一些惊讶,戴老板同样好强的记忆力。 何儒意是人事股的第一任股长,力行社老资格的成员,号称有一双毒眼睛,被他看中的人肯定错不了。 他去黄浦挑人的时候,正是孟绍原穿越到这个时代不足三天。 何儒意偏偏就看中了他。 “二处严重缺人,所以我们在黄浦选了十几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戴老板在那缓缓说道:“在评估报告里,何儒意重点推荐了你,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他的右手食指动了一下。 前世身为微表情专家,孟绍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动作的含义: 戴老板正在做着一项决定。 一分钟后,戴老板说话了:“唐科长。” “在。” “把孟绍原调到二科来吧。” “是。” 唐科长知道孟绍原被戴老板看中了。 二科是行动科,科长由戴老板亲自兼任。 在戴老板身边朝夕相处,岂有不被提升的道理? “孟绍原。” “到!” 戴老板根本不问孟绍原愿不愿意来二科:“我把你暂时编入特务队,让你带着几个人去秘密抓捕朴忠民,你敢不敢?” “敢!”孟绍原挺直胸膛大声回答:“抓一个岛国间谍有什么不敢的!” 戴老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光要抓住朴忠民,而且还要在第一时间撬开他的嘴,让他交代出他身后的岛国特务机关,捣毁它们!同时,还不能让岛国人抓住把柄。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和中调科的那些人伤了和气。毕竟,这是他们的案子。” 唐科长听到这里,已经在手心里帮孟绍原捏了一把汗。 戴老板的这些要求,做到一点都难,还要三点同时做到? 本来还以为孟绍原可以一步登天,但现在看起来,分明是随时会跌进一个底下布满了竹签的大陷阱里啊。 戴老板可以用你,但你若不能达到他的要求,他一样可以废了你。 唐科长都有些开始同情孟绍原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孟绍原想都没想:“保证完成任务!但请给我派一支五个人的特务队,人员由我自己挑选。同时,还要赋予我便利行事的权利。” 好小子。 唐科长心里更是吃惊,居然敢和戴老板讨价还价? “全部都答应你,我二处的人随便你挑,哪怕你要唐科长都行。”戴老板也没有迟疑:“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你不必向我汇报,我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 “是!那么我就去执行任务了。” “去吧。” 戴老板挥了挥手。 看着孟绍原走了出去,戴老板也开始产生了好奇。 自己提出的要求,要全部做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孟绍原有什么本事答应了下来? 最简单的是抓朴忠民。 可是后两条呢? 戴老板在那想了一会,也摇了摇头。 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焕文、穆德凯、袁忠和、项守农、祝燕妮。 这就是孟绍原挑选的五个人。 祝燕妮是力行社的女特务,毕业于杭州训练班,人长得很美,可平时只是在负责译电工作,孟绍原为什么要挑选她,就不得而知了。 刘焕文和孟绍原同为黄浦十期同学,一起被挑选进入的力行社,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最亲密的。 大家同时进入力行社,工作的时间一样,但孟绍原居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点让刘焕文还是非常羡慕的。 戴老板专门让第三科总务科为他们准备了一辆轿车。 祝燕妮正想上车,孟绍原却把她叫到了一边,低声对她说了一会话。 “这个……”祝燕妮有些迟疑。 “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孟绍原不容分辩。 “好的。” 虽然祝燕妮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从一进入力行社开始,就被反复强调的纪律性,还是让她选择了无条件的服从。 “上车,出发!” 穆德凯负责开车,孟绍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 来金陵,一定要去水西门的巷子里排队买一份盐水鸭,一定要去夫子庙看看秦淮烟雨。 当然,也一定要在新街口玩上一天。 新街口是整个金陵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在这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随处可见担着担子的小贩,但和北方小贩丰富多彩的吆喝声不同,金陵小贩的吆喝声就简单多了,他们往往靠敲击手上的小鼓铃铛来加强吆喝的效果,不同的行当敲击不同的乐器。 闹中取静的是,道路两边,随处可见二层楼的小楼。 在这样的季节里,不定有哪个姑娘,正坐在二楼南书房,听凭着阳光从浓密黝绿的枇杷叶子间洒下,暖洋洋的照射在身上,然后悄悄背着父母看张恨水的《春明外史》,或者是《啼笑烟缘》。 孟绍原带着刘焕文和袁忠和走到了“大贸银行”的对面:“老袁,你去打探下情况。” “知道了。”袁忠和急匆匆的朝着大贸银行走去。 “两碗馄饨。”孟绍原和刘焕文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 别看这个馄饨摊小,连张桌子都没有,食客只能坐在小板凳,或者是蹲在地上端着碗吃,但生意好的不得了。 他家的小馄饨,皮薄如蝉翼、显出晶莹剔透的肉馅,大骨汤熬制,汤鲜不腻。一定要现下现吃。 出锅盛到碗里,再撒上一把葱花,就算刚吃过饭的人看到了,也忍不住要来上一碗。 来到金陵,还没好好玩过呢,刘焕文垂涎三尺,三两口一碗馄饨就下肚了。 孟绍原刚刚吃了小半碗,就看到袁忠和已经回来了,凑在他的耳边:“两个伙计刚出去,现在里面就一个人,确认过了,是朴忠民。” “老板,钱!” 孟绍原站了起来,踢了一脚还在那里喝汤的刘焕文:“成了,别那么没出息,走了。” 刘焕文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碗。 三个人来到大贸银行,孟绍原第一个走了进去。 “要点什么?” 洋行里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懒洋洋的,对上门的生意都漫不经心。不过一口中国话倒是说的非常的流利。 朴中忠民。 孟绍原笑了笑:“这个香油,我要五百斤。” “五百斤?” 一听那么大的生意上门,朴忠民终于走了过来:“有,有,还要点什么?” “还要你。” “什么?” 朴忠民一怔,可是一把枪已经顶到了他的腰间:“别动,绑票的!” 这就是孟绍原的聪明处。 他要说自己是力行社的特务,朴中忠民没准会奋力呼救挣扎。 但要说是绑匪,那就不同了。 毕竟,大多数的绑匪要的是钱,不是命。 而且,这里是金陵,是皇帝脚下,闹出人命来可会闯下大祸的。 果然,朴忠民刚才还惊恐的脸色,居然放淞下来:“好说,好说,别伤害我,要多少钱我都给。” “跟我走。” 三个人把朴忠民挟持在当中,迅速带离了大贸银行…… …… 朴忠民的脚软了,浑身哆嗦。 他终于知道绑架自己的人,不是绑匪。 这里也不是土匪的山寨,而是一间审讯室! 两边,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正当中,放着一个装满了水的桶,一根皮鞭正浸泡在里面。 “打!” 孟绍原搬了一张板凳坐下,立刻从嘴里迸出了这么一个字。 还没有等朴忠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膀大腰圆的项守农已经杀气腾腾的拿起皮鞭,对着被捆绑在那里的朴忠民一皮鞭就抽了下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呼声在审讯室里响起。 一连抽了五皮鞭,项守农这才住手。 此时的朴忠民已经皮开肉绽,他连声哀嚎:“疼啊……疼……你们到底要问什么啊……我都说,我都说……” 效果达到了。 孟绍原这才问道:“我知道,大贸银行是岛国人的联络点,把你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吧。” “我说,我说。”朴忠民从来都不是一条硬汉,而且一上来就被打了一个下马威,让他内心害怕到了极点: “大贸银行,是岛国华北驻屯军情报部派驻金陵,专门负责指挥刺探军事情报的特务机关。机关长是……半藤三郎……” “等等。”孟绍原忽然打断了他:“叫什么?机关长。” “半藤……三郎。” 孟绍原笑了:“你之前交代时候口齿还算清晰,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那是你在编造一个名字。我再次问起,半藤两个字你说的声音低沉,三郎两个字说的比较响,这说明你在给自己打气,朴忠民,你在说谎!” “我没有,我没有。” 朴忠民慌乱起来。、 天啊,这个人是怎么凭着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分析出自己在说谎的? 孟绍原也懒得和他废话:“打!” “不要,是淞本二郎!”朴忠民完全的崩溃了: “他是岛国华北特务机关长淞室孝郎中将的助手,军阶为陆军大佐!” 刘焕文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大佐? 天啊,这次要抓到一条大鱼了啊? “把他放下来。”孟绍原满意了,他看着朴忠民忍着痛苦,一瘸一拐来到自己面前:“要死要活?” “要活,要活。” “那好,把你在大贸银行,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全部都写下来。” “是,是。” “第二,给淞本二郎打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后去会中饭店318房间,就说你有重要情报汇报!” 会中饭店。 淞本二郎急匆匆的走进了饭店。 身为金陵特务机关的机关长,他这次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慌称自己是韩国人,和力行社特务处少校参谋熊子庄成了很好的“朋友”。 一份份情报就在酒桌上从熊子庄那里得到。 尤其是刚刚偷来的政府军战略防御图,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自己必然成为间谍史上的一个传说。 朴忠民那么急着打电话来,肯定是又有什么重要的情报了。 318房。 门虚掩着,淞本二郎朝周围看了看,迅速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 淞本二郎没有看到朴忠民,却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穿着合身旗袍的女人。 “我走错了。”淞本二郎立刻解释道。 “没有。”女人居然站了起来,笑意盈盈:“朴老板在卧室呢。” 淞本二郎顿时警觉。 朴忠民从来不会在和自己接头时候,让第三者出现的! 陷阱! 他转身就想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冲了进来,一把就将淞本二郎按倒在了地上。 “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淞本二郎拼命挣扎着。 孟绍原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祝燕妮,朝她点了点头。 “救命啊,救命啊。”祝燕妮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把自己的领口撕开,一边指着地上的淞本二郎哭道: “这个流氓,闯了进来,一把把我按倒,要强、强……我!” “放开我,放开我!”淞本二郎力气全部用光,被三个大汉压着一动都不能动:“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孟绍原蹲了下来:“我是NJ市侦缉队的!” 孟绍原指了指祝燕妮:“你说一个女人,会败坏自己的名誉,说你做出这种猪狗不如之事?姓名!” 淞本二郎恍然大悟,心里反而不再慌张。 这是“仙人跳”啊。 有一些警察,会特别找来这种女人,栽赃陷害,然后狠狠的敲上一笔。 估计朴忠民也落到他们手里了吧? 淞本二郎放心了不少:“我叫吴兴良,韩国人。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冤枉的?你说冤枉就是冤枉?他妈的,当我们警察是傻的?”孟绍原一副流氓警察架势:“绑起来,带回去!” 片刻,淞本二郎就被五花大绑。 孟绍原一挥手:“走!” 带下楼的时候,饭店里的客人纷纷出来围观,好奇的对淞本二郎指指点点。 孟绍原特别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抓到了一个流氓,想要强尖,都别看了,都别看了。” 淞本二郎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至于孟绍原的手下,怎么也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用这种办法抓捕淞本二郎! 孟绍原把刘焕文叫了过来,低声吩咐:“立刻对大贸银行和淞本二郎的办公室展开全面搜查!” …… “姓名!” 淞本二郎知道自己上当了,就和朴忠民一样,他做梦也都没有想到,这一群自称“警察”的家伙,竟然会是特务。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死死咬紧牙关,决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说过了,我叫吴兴良,是韩国人,来金陵做生意的。” “哦,这样啊。”孟绍原笑了笑:“本来呢,你要是岛国人,我还真不敢对你怎么样,没办法,要不然你们岛国大使馆今天一个抗议,明天一个最后通牒,我一个小小的特务吃罪不起啊。可你是韩国人?那就好办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哪的人?” “韩国!”淞本二郎豁出去了。 孟绍原挥了挥手:“用刑!” 项守农一脸狞笑,从水桶里拿起了皮鞭。 “啊……啊!” 一声声的惨呼在空中回旋。 这种蘸了水的皮鞭,打上个十几皮鞭真能要了人的命。 项守农抽了几皮鞭,生怕真把对方给打死了,暂时停了下来:“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吴……兴……良……” 淞本二郎虽然气若游丝,但却死死咬着没有松口。 “绍原,这家伙嘴硬啊。”项守农转过了身:“再打?” 孟绍原发现,项守农在说话的时候,手里死死握着皮鞭,手背青筋直冒,鼻孔还一动一动的。 这是兴奋期待的表现。 这家伙心理有问题,喜欢折磨人,不过,的确是行刑的最恰当人选。 “再打的话他撑不住,我还想要活的呢。”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来,我来教你一个办法。” 嘿嘿,七年以后,中美合作所成立,陆续设立的一百三十多种刑具,孟绍原在前世特别去参观过,大部分都记在脑海里呢。 我一样样的在你身上做试验,不怕你不招! 他把项守农叫到了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项守农都听的呆了,傻愣愣的看着孟绍原:“绍原,你别是个变态吧,这么变态的方法都想的出来?” 我靠! 孟绍原鼻子都快气歪了。 明明你他妈的是个心理变态,居然赖到我的头上了…… …… 半小时后。 淞本二郎悠悠醒来。 当他看到项守农又拿起了一根竹签,此时的他,彻底的崩溃: “别……别……” “别招啊!”项守农急了。 他这才刚刚到了兴头上呢。 可惜,淞本二郎已经再也无法承受: “我叫…淞本二郎……岛国人……” 在孟绍原这个“变态”的折磨下,淞本二郎终究没有顶住,把他知道的全部招了出来。 和朴忠民交代的一样,淞本二郎,日军大佐,岛国华北驻屯军情报部派驻金陵特务机关机关长。 他不但交代了在金陵的所有特务活动,而且还完整的说出了是怎么从熊子庄的手里盗取到那份绝密情报的。 自从和熊子庄成为“朋友”之后,他就时常约对方出来喝酒。 就在前几天,他们再一次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的时候,从熊子庄的嘴里得知,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携带有重要文件。 当天夜里,淞本二郎就找到了两个偷盗高手,从熊子庄的家里偷到了这份文件。 孟绍原点了点头:“早这么说,又何必受如此多的皮肉之苦?老袁,找个医生给他看下伤。” 说完,他站起来,来到了淞本二郎的身边:“我教你一个巧,我要的情报呢,我有了。你这样子,我也不忍心啊。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韩国人,叫吴兴良。” 淞本二郎怔在了那里,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想,你好歹是个日军大佐,被抓了进来,熬不过酷刑,全都招了,将来就算出去了,你也不会再得到重用了吧?” 孟绍原的样子要多好心有多好心,要多善良有多善良:“再说了,这间谍罪弄不好就要被枪毙,可强尖罪呢?坐个几年牢也就出来了,而且没准你的人一使劲,就把你救出来了。” 淞本二郎完全懵了。 这个中国人,一会像恶魔,一会怎么又变得那么为别人考虑了? 可再仔细想想,他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在理啊。 “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孟绍原拍了怕淞本二郎的肩膀,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哎,老袁,你说,这个孟绍原到底什么来头啊?” 项守农把袁忠和拉到了一边:“听说他之前是情报科的,来咱们这才一个来月,怎么就能单独指挥行动了?” “估计上头有人吧。”袁忠和也摸不透:“谁给他撑腰的,咱们不知道,可老项,听哥哥一句,收敛点,这家伙真的是个变态。竹签子钉手指这办法他都能想出,他妈的,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千万别落在他手里啊。” 在二处,项守农是出了名的不买账,除了戴先生,谁都敢顶撞。 可是此时听了袁忠和的话,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不怕遇到狠角色,就怕遇到大变态啊…… …… 戴老板放下了手里的审讯资料。 他根本没有问孟绍原是怎么让人招供的,他说过,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可孟绍原一天时间,居然就把任务完成了? 这是戴老板绝对没有想到的。 “冒充土匪抓朴忠民,冒充警察抓淞本二郎。” 戴老板缓缓说道:“小孟,你很会动脑筋,这点很好。力行社呢,能动手的不少,但善于动脑子的不多,很好,很好。” 他接连说了几声“很好”,可孟绍原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从审讯结束到戴老板办公室汇报,自己没有耽误一分钟的时间。 但是,抓捕过程戴老板居然已经全部知道了? 身边有人和他汇报了。 而且一定是戴老板的亲信。 是谁? “戴老板。”孟绍原小心地说道:“淞本二郎已经交代了岛国金陵机关他所掌握的间谍名单,我们随时都可以展开抓捕。” “老虎已经抓到了,几个苍蝇,先放他们飞几天。淞本二郎失踪,他手下肯定慌乱,咱们只要严密监视,也许还可以再拔出几个大萝卜来。” 戴老板胸有成竹:“小孟,原本只要你抓捕朴忠民,现在你把日特的机关长也抓了,让我意想不到。可是,岛国人那里怎么说?中调科那里又怎么说?” 他不得不考虑这些。 一个大佐被抓,岛国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这本来是中调科的事情,现在却被二处抢了风头,中调科的那些人没准会闹到老头子那里去。 “我们什么时候抓到过淞本二郎了?”孟绍原平静地说道:“我二处译电组学员祝燕妮,在去会中饭店访友期间,被人强拉进318房,对方企图强尖。我处刘焕文等人适时经过,救出了祝燕妮,并把嫌疑人带回。 经审讯,这名无法无天的歹徒叫吴兴良,韩国人!” 不苟言笑的戴老板居然笑了一下。 他喜欢聪明人,一个聪明人的价值,胜过一百个打手。 “戴老板。”戴老板的笑容,孟绍原捕捉的清清楚楚,他知道自己已经初步得到了戴老板的信任: “我相信岛国人也不会承认他们在金陵安插了间谍,更加不会公开宣称一个大佐被抓了,他们只会展开秘密营救。 岛国人会演戏,咱们也会演。干脆,把淞本二郎……不是,吴兴国交到法院去,让法院以他韩国人的身份判刑,让岛国人哑巴吃黄连。 至于中调科那里,是我不好,我没向您汇报,这事您根本不知道。误打误撞,想抓强尖犯的,结果抓了个两个间谍?坏了中调科的大事,您可以处分我。” 戴老板对孟绍原的看法再度改变。 一个既聪明,又懂事,有功给上级,有错自己揽的人,谁不喜欢? 有培养前途。 “中调科那里,我亲自去解释一下,徐恩增就算有气,也不敢怎么样。”戴老板在那沉吟了一下: “另外,吴兴国,交给司法院院长居正亲自去办,我会向委座汇报的。居正对岛国人切齿痛恨,相信一定会秉公办理。” 他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小孟,抓紧对大贸银行和淞本办公室的搜查,一定要在岛国人发现之前完成。” “是的,我已经派人去了。” “还有,你就待在二科吧,你的资历浅,慢慢来,有的是机会晋升。我决定成立行动队二中队六小队,由你担任队长,你挑选出来的五个人,全部归属于你六小队。” “谢谢栽培,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孟绍原还是满意的。 来到这个时代才一个多月,自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力行社的一名小头头。 最关键的,一天时间自己就亲手捣毁了一个日特机关! 慢慢来。 有的是机会留给自己去表现的! 大贸银行和淞本二郎的办公室从里到外都被搜查了一遍。 大量的间谍活动资料都被找到,堆放在了孟绍原新的办公桌上。 还有一个袋子。 孟绍原打了开来,看到里面放着大洋、日元、英镑、美元、政府发行的法币,还有十二根大小不一的金条。 “全是在大贸银行和淞本的办公室里找到的。”和刘焕文一起去负责搜查的穆德凯声音压得很低。 “哦。”孟绍原顺口应了一声:“资料留下,其它的上交吧。” “孟队长。”穆德凯朝边上看了看,声音愈发的低了:“您来这的时间不长,有些情况您可能还不太了解。 我们这些特务,看起来风光,其实也是有苦说不出。就咱们力行社,有句顺口溜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正式干事住洋楼,预备干事住平房;小小特务住破房,当上外勤三人住。 咱们这种小特务,其实和外勤都差不多,薪水少,福利低,本地的还好说,外地的还得租房子。就一个月到手这么点钱,去了房租实在是不够用啊。” 孟绍原一下就明白了。 金陵虽然比不上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可目前正在经历着最美好的十年。 也被外国人称之为“黄金十年”。 从1927年开始一直到1936年,交通、经济、教育都得到了飞速发展。 大量的外国货开始涌入金陵,这也造成了金陵物价的上涨。 以最普通的生活用品肥皂为例,十年前,一块肥皂折合五分钱。到了今年,相同的一块肥皂,涨到了六角五分。 唯一跌的恐怕只有农产品。 一斤猪肉这个月已经跌到了一角九分八厘。 所以金陵人都说“猪肉随便吃,肥皂省着用”。 特务也是人,也需要钱过日子。 穆德凯陪着笑脸:“所以我们总得自己想办法弄点钱,从人犯身上搜到的赃物,一般大家分了。有的时候实在没辙,就去抓个我们早就掌控的牙片贩子,走私的,我们管他们叫'肥猪’。也不拿他们怎么样,让他们出点血就成了。总归要想法子活下去呀。” “上面呢,不管吗?”孟绍原问了一声。 穆德凯干笑几声:“大家都不容易,上面也知道我们的难处,只要不太过分,惹出事情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孟绍原点了点头:“老穆啊,我才来,很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得靠你提点提点啊。” “不敢,不敢。” “那你说,这些东西怎么分?” 穆德凯看起来早就盘算好了:“钱和大洋,分六份,当然您拿大头,占七成,剩下的,您可怜我们,给兄弟几个分了。 黄金我秤过了,十二根金条,一共是一百二十八两,这可是笔巨款,咱们不能独吞了,上上下下主要人物都要打点到。 二科是戴老板亲自掌握,咱没这个胆子给他,但副科长孔季南那里十两是决计少不了的。他在戴老板那里说的上话。 一科科长唐科长八两,总务科的科长冯啸才也是八两,平时我们求他办事的时候多。其它的,人事股的股长胡子平,督察股的股长柯建安,每人非要十两不可,咱们的考核升迁调补、执行纪律监督,都在他们的手里。 会计股股长徐人骥、译电股股长姚敦文、电讯总台总台长魏大铭每人五两。缮写股股长李祖维三两足矣……” “等等。”孟绍原打断了他的话:“李祖维好歹也是个股长,为什么只有三两?” 穆德凯笑了:“缮写股平时就是负责整理个档案,咱们求他办事的机会少,按理说不给也没事,可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是在一个部门做事的。” 懂了,懂了。 这家伙是个人才啊,对二处的事情门清,而且谁该给多给,谁该少给,一笔账在心里清清楚楚的。 “此外,再拿出十五两来,分给那些队长和其他有用处的特务。”穆德凯早就盘算好了:“这么一来,一共要拿出七十九两黄金。还剩四十九两。这次的功劳主要是您的,您拿大头,四十两。剩下的,我们沾光也能弄点。” 账不怕算,就怕算不清。 四十两黄金可不少了。 在京都,一套晚清亲王曾经住过的院子,才卖五十多两黄金。 孟绍原在那沉吟了一会:“这样吧,大体的不变,但是,大洋和钱,我拿五成就行。黄金,我拿三十两,剩下的你们五个人分了。” “哎哟,那怎么成,那怎么成。”穆德凯兴奋的鼻子都红了。 他们身为最底层的特务,上面吃肉,他们也不指望喝汤,弄点汤渣子潮潮嘴也就满足了。 可现在这位新来的孟队长大手一挥,除去大洋和钱不说,十九两黄金,五个人分,到手也快四两了。 这让他们可着实发了一笔小财啊。 跟着这孟队长,有钱途啊! 孟绍原虽然脑子里面有货,但对二处内部的这些事情并不清楚,非得靠穆德凯这样的老油子不可。 而且,新当队长,你得让部下对你死心塌地。 怎么死心塌地?光靠威严不行,得让他们跟着你觉得有盼头。 自己身边有个戴老板安排的人,孟绍原清楚,肯定戴老板许诺了他什么好处。 既然这样,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把他也收买过来? 钱,有的是机会赚。 人心,得迅速的归拢到自己身边。 “这些事情,我都交给你去办。”孟绍原不再犹豫:“该送的送,漏掉了谁,再和我说。老穆,以后弄到的脏……这些,你帮我拿主意怎么分。” “成,成,您放心,我一定让他们都知道,这是您安排给他们的。”穆德凯讨好着:“要不这样,您今天刚上任,一会下班了,我叫上他们几个,一起给您庆个功。” “行啊,我来请客。” “别啊,别啊,您这不是扇我巴掌吗?兄弟们来,兄弟们来。” “好吧,饭店你去订吧。” 穆德凯兴冲冲的拿着黄金、大洋和钱离开了。 分赃啊。 这算是个分赃盛会? 不,分赃小会。 看起来,在这里混,不光有前途,还有钱途。 五个部下,要充分挖掘出他们身上的潜能来。 项守农是用刑的好手,穆德凯是个老油条。 其他人呢? 慢慢来,总会一点点发现他们的特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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