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好 把路渐渐铺白了。铺白了。过了 清扫的时间,曾经扫过的路 和没有扫过的,被雪区别了开来。 曾经走过的,和没有走过的路 也被区别了。小雪,好。 再大点,满眼,就白茫茫一片了。 上午,微雨,透亮 我希望我的心也是这样:阴影像云的灰 是云的存在的一部分,但不再为其所累 我希望我的诗歌也这样:雨水光与日光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明暗交替,白鸟飞 不高兴了 不高兴了 他就不停地抛撒尘土 往阳光里 往河水里 也往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因为这另一个人 他也刚刚抛撒完尘土 觉得自己 空空如也 透明极了 镜子帖 从河流中取出时间,和从镜子中取回影子 是两回事 当有一天看见河流与镜子在交流 我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又能怎样,我可以不从河边走,但避免不了 每天照一下镜子:似乎看到自己的那张脸 这一天才会开始 一瞬 天光散进公园的树和草丛寻找 落在桥上的雨尤其明亮 大河远去更像一种丰盈的恩赐 天那么蓝,他们各自回家去 一个人上山,一个人下山。此时,太阳在西,月亮偏南 山上面有树,山底下也有树 一条河绕山半圈,流向蓝色的原野,和另一条峡谷 他们抬头看了看,天那么蓝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天还是那么蓝 他们的身后,他和他之间,野草覆径 此时,大地变暗,天空渐亮,一颗星倾斜 晴日不断的阵雨 阳光和雨丝 明亮地打磨 调节天光的亮度时 他从自已的身外走过 和他的前世今生 也互相经过 微风偶吹 汗毛轻轻立起 缩成团,所有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区别 雨淋在空气、树木、高低不一的房子,和地上。 人和宠物不需要这深秋的冷,包括岩石一样的尊严,包括狮子。 就像梨花搭配梨树 就像若有若无搭配绿,毛茸茸 搭配嫩叶,淡绿搭配浅白 就像白和绿搭配夜晚的、早晨的雨水 以及下午的一场阳光。就像纯白、浅绿 搭配干净的黑,就像梨花 搭配梨树,梨花的一生搭配春天 就像梨花每年开,在我今年想到、看到的时候 不耍花样地开,安静地开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 除非细雨,一天的阳光,整点钟声 能够深入它的内部 能够吸干它的汁液 能够把它身体里的石头搬进自己的身体里 除非雪像一种修辞手法,能够抹平高低之间的差异,白得一望无际 除非一个人把它变成砂砾,装进自己的鞋,然后上路 除非看的人,看到了自己在看 看到细雨,一天的阳光,整点钟声,眼睛,雪,砂砾,这些独立的存在 除非看着它一点点从无中生长出来 又看着它如何在完成自己的内心以后完成自己的脸 我只是看见了美 突然想起白雪,白雪下面的冬青、松树、草地 那是某年仲春 穿过公园 早晨 白雪和碧绿的植物相处那么愉悦 生出更多的光亮 我看见了原来似乎被遮蔽的 大大小小的 规则或不规则的 新的空间 白雪对正在生长的植物可能的伤害 那时我并没有想到 那时柳枝还没有下探到水面 风景:蜀南竹海 无意有意的拱门 被绿色统一了 一棵棵竹子 因为突然、短暂 因为用自己的声音唤醒竹叶的声音 秘密 梨树的目的就是清亮的叶片,雨天新鲜而古老的黑树干。 秋天的梨子就像关于人生的一个结论,令人沮丧而生厌。 来处 那些黑的,灰的,因你的看见而存在的事物 “白纸上是雪呀,雪呀,雪” 俄罗斯的雪,沃罗涅什的雪,曼德尔施塔姆杀人的雪 自画像 独裁者 他的脑袋里有块与生俱来的冰。 他用一粒冰碴制作了一张唱片。 歌如雪。 (以上16首刊于《诗建设》2017年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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