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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很迷茫，为什么我们这一代人，总是有复杂的情愫产生。那是二十年前暑假开学的季节，也是注定我人生的一次转折。三十岁的我，放弃了农村的一切，携带五岁儿子进城，在一所学校任教兼班主任。当时租住一间二十来平米的房子，每天早起上班，把儿子锁在家里，每次临出行前总要拿着床前的闹钟，手指着长针短针，叮嘱道：“妈妈要去上班了，等到这两个钟针都在12：00时，就会回家看你……”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母亲来看望我们母子，当她跟随我回家，打开门的一刹那，看见儿子一本正经地坐在水泥地坪上，手捧着小闹钟，瞪着两只眼睛，出神地盯着钟针……我顿时一把抱起他，泪水奔涌……母亲环顾了整个房间，叹了口气，道：“你呀，把这么小的孩子锁家里，渴了，饿了，哭了，找妈妈，怎么办？你也不想一想，孩子多么无助可怜！你看墙上的电线扯扯拉拉的，还有这煤气炉，孩子小，万一……你还能活不？”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的内心更是打翻了的五味瓶，无奈，焦躁，痛苦不已，啜泣道：“教书是我梦寐以求的职业。眼下，新环境，新工作，而且是试用期，初上任，我必须做好这份工作。我是遭遇小叔子夫妇的毒打欺凌，被逼无路了，才选择来城里谋生的，如果丢掉这份工作，我母子将无法生活！”母亲顿了片刻，果断地说：“孩子太小，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锁在家里。我回一趟老家，把粮食、鸡和猪都卖掉，给你哥嫂交代一下，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来给你带孩子。”我不由得惊喜万分，之前也和母亲沟通过，希望她来给我带小孩。但是，被拒绝了，母亲眷恋家里的那个老院，那个老院有她和逝去的父亲太多的故事……而且，她要种地，养鸡养猪……第二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盛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和儿子坐在饭桌前等待我归来……这画面温馨了我无法言状的心头。儿子起身蹦跳着迎住我，指着床前大包小包的东西，嚷嚷道：“妈妈，你看，都是姥姥带来的……还有，姥姥给你买新衣服了。”我顺手拿起新衣服，左看看右瞧瞧，高兴得真有点爱不释手。母亲平时省吃俭用，并无多少积蓄，眼下为了我母子，也大手大脚了。“我下午去学校找你拿钥匙，看见别的老师都穿得很洋气……你现在是在城里教书了，比不得在乡下，太寒酸了不好……穿得像样点，别人会尊重你……记得当年你爸爸去新沂市党校新任校长的时候，穿的是你姥姥特意给他做的粗布蓝衣，学校食堂的师傅以为他是外地讨饭的……直到开学会议宣布职务，人家才开始高看他。”瞬间，我的心头一阵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母亲微笑着，继续道：“我把家里的粮食、猪、鸡都卖掉了，手头上宽裕了点。你不要担心咱们生活费，饿不着，放心吧。”母亲为了我体面做人自信工作，居然如此良苦用心。我顿时心头温暖无比。正是板栗上市的好季节，我因工资微薄需贴补家用，始终是囊中羞涩，不舍得出手购买。这天中午，我下班回到家，看见母亲端出一碗煮好的板栗，兴高采烈地呈到餐桌上，说：“快尝尝新鲜的板栗吧。”我立刻拉长了脸，嗔怪道：“这么贵的东西你也买呀？妈，日子得省着过呀！”母亲局促不安起来，居然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低着头，说：“我看那么多人买，也想买一点，尝尝鲜嘛。我记住了，就这一次，以后不买了。好吗？”二零一三年十月，母亲病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语，整整四十四天，我怀抱着母亲，曾经多少次自责懊悔不已，她总是努力地扯住我的衣襟，眼含泪花轻轻地摇头……我这愧疚的一生，年少不懂母亲的情意，长大后却忽略了母亲的拳拳心，诀别时也没有来得及向母亲道歉。我的母亲啊，我怀愧难当，我欠了你多少时光。
【作者简介】彭美丽（女），安徽萧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萧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萧县城北中学教师。多年来辛勤耕耘，笔耕不辍，先后发表作品《回忆》《中学生》《大哥，你好吗》《要饭为生的母亲》《春之韵》《拥抱离人》《长相忆》《恋之歌》《天籁之音》《舞龙盛世歌太平》等。2008年出版长篇小说《困惑》《守恋的天空》，编导微电影《扶贫小曲》。2010年获宿州市“百合花”文学奖、宿州市新世纪“优秀作家”等荣誉称号。2019年散文《恋之歌》获北京第三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