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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梦回锦里繁华初――走英坑

 新用户2420aRkV 2022-11-28 发布于安徽

英坑水口桥亭(原为五猖庙)

我们结束了金川乡各村落的探访,又回到了昌源河主源之上。昌源河过三阳镇高峰村,进入杞梓里境时,其南有一条支流汇入,这就是流自英坑村的锦川河。英坑村位于浙皖交界、白际山脉东起点“老尖”山之下,村庄四周环山,仅有一条狭窄的山谷与外界相通。

把英坑之水叫个锦川,概于英坑原村名锦里有关。说起锦里一名,名头至盛者,当属成都市武侯区武侯祠前的锦里大,此街早在秦汉三国时便闻名全国。自然,古来同名同姓者众,人名如此,村名亦然。

英坑以锦里名之,总会有着一定的道理。从字面上理解,锦里,是指精美的村落。在我们看来,英坑水口古桥跨溪、古亭错落、古树葱茏,两山夹峙之下,水口如同一个葫芦口,入村之后,四面山势开阔,架构成一个硕大的小盆地,英坑人家安放其间,锦川贯村而出,一个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

英坑之美,还可从四季轮转中一窥究竟。春天,万物复苏,草木葳蕤,油菜花开,春茶飘香;夏日,微风拂面,神清气爽,群山浓郁,溪流清碧;入秋,天高云淡,红枫满坡,山核桃果,挂满枝头;到了冬天,一个村落更是漫山洁白,涤尽污垢,净化心灵。如此村落,俨然成了锦里之名最好的诠释。

英坑村除少数几户他姓外,均为黄姓。英坑黄氏迁自浙江淳安梓桐,尊正仁公为始祖。元朝末年,黄立仁在衢州西安县任县丞,为避元兵追捕,一路逃至英坑后山林名川。衍至六世祖庆公时,黄氏一支迁至山下英坑,尊祖庆公为英坑始迁祖。

黄氏入驻之前,英坑为多姓氏居住,这从村口单孔石桥永年桥的碑记上可见端倪。永年桥始建于明万历元年(1573),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洪水冲毁,两年后重新修建,刻碑以纪。碑记上捐资重建永年桥的“里中父老”,多达18个不同姓氏,其中六成为黄姓,方姓占一成半,张姓近一成。很显然,这么多姓氏大多为英坑当地人。

史载,英坑自唐时便有先民入驻繁衍生息,至明中期,已是多姓聚居、“千灶万丁”。现如今,英坑仅黄氏一族,众多姓氏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姓氏之兴衰,原因很多,遭受战乱兵患者有之,举家迁徙者有之,自然湮灭者亦有之。与其他的徽州村落一样,地处深山的英坑村也遭受过兵燹之祸,影响最大的一次便是发生在清咸丰元年到同治三年(1851年—1864年)期间的太平天国运动。这支农民起义军由于高层斗争激烈,外加军纪涣散,受清廷镇压后逃至皖南大山之中的徽州地区,多个村落房屋被毁,村民被杀。即便是世外桃源的英坑也难以幸免,村人或惨遭屠戮,或四处外逃史料记载,1861年4月,太平天国义军某部进驻英坑,吾村栋宇,半化灰尘,族内人丁,祗存什一

英坑黄氏宗祠叙伦堂

战事一起,风卷残云,十室九空。站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往事历历,不堪回首,一个殷实的村落一夜之间破败不堪。或许这样的解释,较为符合历史史实。我们在与村人的交流中,百余年前的战火,大都不复记得。他们带给我们的故事,大抵带有诙谐、灵异和传奇。或许,这样的记忆,能够忘却疼痛,也能够更好地展望未来。

黄氏祖先原来就在林名川的,怎么迁到英坑来了?村民说,那时候一只天天吃饱了就往山下,一跑就跑到一片竹园,狗蹲在那里就不走了。即便冬天外面的雪都老厚了,狗蹲的地方也是一点雪片都没有。狗的怪异举动引起了主人家的注意,有一天主人就专门跟着狗来到了竹园里。黄氏家犬所窝之所,便是现在的黄氏宗祠所在地。黄氏认为,动物皆有灵性,于是认定这里为风水宝地。

此地再好,却属英坑江家和谢家所有。在村人的讲述中,我们可以概括成这样的一个故事。黄氏在与谢氏商谈时,谢氏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在竹园边居住,只是要求黄氏为她保留锅灶。黄氏答应了,后来谢氏辞世,黄氏在这里盖了祠堂,不仅依旧保留着谢家锅灶,年年的腊月二十四当天,为其举行辞灶仪式至今不废,而且把谢氏婆婆的灵位安放在黄氏宗祠内,接受黄氏后人香火祭祀。

黄氏在与江氏的磋商中,没有达成统一意见。是时,江家在此地上栽有一株数百年的香榧树,树旁种有菜地,如同江氏的地标。于是,黄氏一族精心布局策划,在一通“门板打苋菜,平移香榧树”的操作下,把一株百年古树硬生生往北边平移了100余米,重新种植在现在的英坑小学内。

英坑小学内的千年香榧树

600年后的今天,我们在英坑小学的墙院内,看到了那株千年榧树,长势良好,郁郁葱葱。从时间上推算,林名川黄氏入驻英坑当在明成化(1465—1487)年间,斯时榧树当有400多年历史,重达数吨乃至十余吨,这样的树挖起来已是不易,平移百米亦是艰难,在无现代机械助力的情况下重新栽种,更是困难重重。村人的讲述中,黄氏先人不乏大智慧、大气力者,透着浓浓的传奇色彩。

为了消除平移痕迹,黄氏把早就准备好的种在门板上的苋菜,安放在树的四周,如同原本长在这里一样。于是,江家的地标重新出现在了新址上。黄氏如此动作,江家自然不忿,遂报官府。官府差人至现场一看,不见移动痕迹,黄氏赢了官司。

黄氏宗祠的建年月不可考初步推测,黄氏拥有了宝地之后,或盖上房子,或建一个小规模的祠堂。我们在后进享堂前的一块石碑上,可以初步判断,黄氏宗祠叙伦堂是在清乾隆壬寅年(1782)扩建成现在的规模石碑为功德碑,长约三尺,宽约两尺,阳刻碑文,在徽州古代碑刻中极为罕见。碑文中记载了“乐分”“御分”“书分”子孙的出钱数目。《黄氏族谱》载,祖庆公有六子,以六艺“礼乐yuèshè御书数shù分为六分。由此可见,宗祠当为二分、四分、五分后人捐资修建。

黄氏宗祠享堂石栏阳刻石碑

叙伦堂规模宏大,基址前卑后高,宽五丈四尺,十一丈有零,高近三丈,五间三进,106六柱脚,70余横梁,柱圆梁方,蔚为壮观。祠堂前厅游廊疏旷,明堂阔大,甬道堂皇,八字门楼,悬“两文元、一翰林”匾额。后进中悬“春晖永幕”四字较前高约四尺,尽显高旷威严。太平天国毁,仅留骨架。民国25年(1936)重新修复。

黄氏宗祠坐西朝东,其内装饰简朴大方,无太多画栋雕梁,然其规模之大,或仅逊黄备张氏统祠。村人相告,黄氏宗祠建成以来,村中产妇无一人因难产而殁相传,黄氏宗祠奠基之时,选定吉日吉时,专克“红双日”。在当地有一种说法,红双日所生之女,在生产时大多会出现难产的情况,而嫁入英坑怀孕生产时就能逢凶化吉。

传说无法验证,或多或少带有浪漫主义色彩,也可看成村人对前人智慧的认可和礼赞。但叙伦堂的另一异象就让人越发匪夷所思偌大一个祠堂,即便数月无人打理,亦不见有丝毫蛛网。

或许认为当与建筑所用木材有关,而宗祠所用木材均为普通松杉木、枫木及香榧树而已,按理说都不具有驱虫功能。这其中的原委,怕是有待后人进一步考证了。

英坑村中水系,原从黄氏宗祠右侧直下,黄氏村人曾外出多地考察,发现多地祠堂前均有流水环绕而过,于是便改道水系从宗祠前流过。历史上,宗祠前原为胡家居地,水道一改,便从胡家背后流过,成了“水胡家背不退也得退了。相传当时胡家开有一家商铺,人丁兴旺。水道改后不久,胡家逐步衰败消失。

改道后的英坑水系,从宗祠前流过

“移树占地”也好,“水冲胡家”也罢,这样的说法,或可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引人一笑罢了。或许,我们从村人的讲述里,看到了黄氏一脉的坦承性格,竟是甘愿当起其他姓氏消失湮灭的“背锅侠”了。

历史长河中,黄氏宗祠作过粮站,也作过小学,一度风雨飘摇。新世纪初,宗祠升格县保,现修复完好。宗祠前,大小不等的旗杆石、石臼排列其上,见证着一个家族从繁华到落暮再又走上繁华的全过程。

在英坑,还有一个有关奕姐的故事。奕姐为杞梓里王氏女儿,在嫁入英坑途中,丈夫去世。黄家人怕误了人家姑娘,于是派人途中拦阻,劝其返回娘家。谁知奕姐坚持嫁入黄家,持丈夫灵位拜堂成婚,后过继一子,守寡一生。奕姐乐善好施,村中凡有修桥铺路之事,均慷慨相助,在英坑留下了诸多助人为乐的故事。逝后,黄氏族人为其悬贞洁匾于宗祠之上。现不存。

英坑是革命老区,在水口永年桥头,粗壮高耸的香枫树及数株翠柏掩映下,有一烈士纪念碑,时时向过往的行人诉说着那段尘封的历史,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英坑曾为中共歙南县委所在地,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在红色革命思想洗礼下,他们挥动着镰刀斧头,发动了金竹暴动、英坑暴动,革命游击战,数十先烈长眠于此……

英坑革命烈士纪念碑

1935年8月14日晚,为配合金竹暴动,英坑暴动队伍准备行动之时因叛徒告密,被迫放弃计划,当地村民黄志达黄楚章黄金顺等先后被捕,英勇就义……

绝境诚如别有天,

居民屋舍景依然。

晋桃源处今何在?

我却将疑是锦川。

这是赞美英坑的一首古诗。在这首诗里英坑成了陶公笔下的桃花源。即便这样一处世外桃源,也难以避免战乱之祸。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面对白色恐怖,当地村民坚定理想信念,以生命为代价唱响了一曲曲革命赞歌。历史终究远去,但历史永远不会忘记曾经的荜路蓝缕,曾经的血雨腥风。默默记取这一切的,还有穿村而去的锦川水,带着刻入骨髓的英勇、坚毅和信仰,奔向更远的远方。

                    伟民于至简斋。2022年5月31日。

(我们在英坑的探访,得到了黄山市作协主席黄立华、作家黄良顺的大力支持,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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