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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静【散文】忆母亲

 凉城文苑 2022-11-29 发布于湖北



忆母亲

文// 陆静(贵州遵义)


少不更事时,一直渴望快快长大,以便逃离母亲的管控,其实也并不是母亲凶暴,而是因为父亲。只要父亲发现孩子们任何一个顶嘴或者没有按他的意愿做事,母亲就是第一个挨批评的人。
母亲出生于30年代初,没文化,但她是一个集智慧、勤劳、善良、温文尔雅于一身的人。
我本来应该是母亲的第八个孩子,我的第一个哥哥和第三个哥哥因为安置在当时的集体幼儿园时感冒了。那时候没有医疗设备和好的医疗技术,母亲由于要忙于干活抢公分,哪曾想到上个感冒居然夺去了两个哥哥幼小的生命。没有人知道母亲失去两个孩子后,是怎样的痛苦和悲伤。
上小学时,我特贪玩,像男孩性格,母亲就陪着我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她则收起一家人的衣物缝缝补补,看见我打瞌睡,就给我讲故事,讲一些我似懂非懂的故事,譬如女孩子要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得到别人的喜爱和尊重、女孩子如果怎么样怎么样就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背脊骨......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教会了母亲认识并且会写自己的名字,母亲的名字笔画少,简单,当时母亲很是高兴。
母亲不仅仅聪慧,还是干活的好把式!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她会苦思冥想的想出一些门道来经营小生意,那时候,家里做豆腐生意,母亲半夜就起床,用竹竿的一头绑定舀豆子的小瓢子,一只手添磨,一只手推磨,等我们起床后,母亲已经把40斤左右的豆子全部磨好制成了豆腐。特别是农忙季节,母亲更辛苦,几乎每晚只睡两三个小时的觉,黎明时,那些需要购买豆腐的农户已经在家门口排队等候了。那时候我小,为了不让父亲骂姐姐们懒,母亲也会偶尔让姐姐们帮一下,她不忍心让孩子们很早起床,到时候在学校上课打瞌睡。
随着做豆腐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母亲就变着花样,把一锅白豆腐做成菜豆腐、浆豆腐、吿水豆腐、豆腐脑,把豆腐盛在一只铁皮小白桶里,盖上盖子。五姐姐提豆腐桶,我拿一只青花碗和一个白色的大铝瓢,挨家挨户问询,一元钱一碗。母亲告诉我俩,如果有人要不了一碗的,可以收8角,如果遇到爱贪便宜的人,就多给他舀两块豆腐,不加钱。
母亲不仅能干,也很善良。外公就母亲一个女儿,也和我们一起居住,孩子多,为了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母亲又开始提前策划下一季的生意。那个年代没有大棚蔬菜技术,只能比别的人家提前种植,我家的蔬菜比任何人家的都种得早来得早,没有菜市场,母亲就把苦瓜、茄子、青辣椒、小南瓜、葱蒜等蔬菜用粽叶子一把一提的绑好,装在篮子里,又仿制卖豆腐的模式,遇到爱贪便宜的人,就拿出备好的部分作为赠送,让买主高兴,虽然是小生意,但也可以补贴家用。尽管那时候经济比较拮据,生活也窘迫,但每次家里吃顿好的,母亲都会匀一点给邻居孤寡老人刘婆婆送去、每逢新鲜蔬菜上市也会给邻居的老人们送去一点尝尝新。
母亲中年后生的我,那时候没有照相馆,我不知道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听邻居的老人说,母亲年轻的时候很美很美!都说善良的人容颜会很和蔼慈祥,难怪母亲耄耋之年依然皮肤白皙,一脸温和,或许是因为母亲一生都善良的缘故吧!父亲曾是公社的会计,钢笔字和毛笔字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漂亮,虽然也是一位帅气的男人,但脾气暴,又不会做家务,一天就知道看书看报,要么就教我和侄儿打算盘,背“三盘经”、“九盘经”,我纳闷过,父母性格反差这么大,怎么就过一起了?抑或是母亲的善良包容了一切的缘故吧!
我10岁那年,哥哥的大儿子3岁,邻居的一个大姐姐故意把侄儿弄疼弄哭了,我怒气冲天的对邻居姐姐说:“你干嘛打他?只有他的妈妈才能打他!”那个姐姐就给母亲告状说我骂她、挖苦她!随即,我看见母亲抽拿旁边的高梁秸秆,知道要挨打了,拔腿就跑,小孩始终跑不过大人,被逮住的那一刻,感觉好无助。母亲拉着我稚嫩的小手,把我拖回家,让我跪下承认骂人的错误,从小的我很倔强,母亲就使劲打我的屁股,我用手挡住,她就打手,直到我的手腕被打脱臼也没有承认错误。幸好奶奶及时赶到,把母亲推开,我才得以解救。奶奶愤愤地对母亲说:“自己的孩子什么性格不知道吗?邻居那个姑娘本来就不对,一个大人打一个3岁的小孩,还有理了不成?”第二天,我屁股生疼生疼的,手腕也肿了,不能端碗吃饭,母亲就喂我,这时候我明明看见母亲在擦眼泪,她却说是眼睛里掉沙子了。母亲教育孩子的时候“心狠手辣”,事后却每次都悄悄躲在门后“眼泪泛滥”。
有几次,我割猪草回家,告诉母亲,菜园子里的葱被拔了、小南瓜被别人摘了、甚至地里的土豆也被别人刨了......母亲听了,没有生气,慢慢地说:“算了,别声张,别人偷去也是吃”。我当时觉得母亲是懦弱,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每次母亲都说算了。
因为姊妹多,就哥哥一个男孩,父亲又是一个典型的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人,对女孩特别的严苛,那时候,我们都恨父亲。或许是因为我是最小的一个,唯独我成了父亲的偏爱,其实也是稍稍的疼爱一点点。父亲不喜欢女孩,就发号施令让母亲加强对我们的管教!母亲只能给我们立下许多的家规:不许和男孩子一起玩耍、不许到邻居家串门、不许说话嘻嘻哈哈、不许姊妹之间直呼其名或者喊排行老几、客人到家,必须让座倒茶、有客人来家里吃饭,女孩子不能上桌、有客人时站旁边做好随时给客人添饭续茶的准备,还必须双手奉上、客人或大人说话,孩子不能插话......童年,对于我来说很陌生,热闹的大家庭没有欢声笑语、没有相互追逐嬉闹、没有机会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幸福!每个人都循规蹈矩!感觉被禁锢在这个狭小环境里,快窒息了。很是羡慕和渴望邻居的女孩们那样无拘无束的快乐生活!其实我也知道,如果母亲管教不好我们,受气的还是母亲,于是再想逃离,也得收起叛逆,强忍着,一直等待机会。
有一次,父亲又无理凶母亲,我和四姐姐实在愤怒,怂恿母亲反抗,母亲是劳动者的体格,父亲是拿笔杆子的身板,哪里是母亲的对手啊!看见父亲被母亲推倒在地,我和四姐姐居然为了母亲终于反抗而兴奋!
因为家庭人口多,除了父亲,家里每一个人母亲都有劳动分工。黎明时都得出门干活,回来还得去学校上早课。即使出门再早,母亲都会把月子里的嫂子和病床上的奶奶的早餐做好送到床前才下地干活。母亲对奶奶孝顺,即便奶奶是父亲的继母!母亲爱我们每一个孩子,她担心我们累着了,又担心我们以后什么都不会。后来,姐姐们相续出嫁,我也尽我所能的趁学校午休时跑回家帮助母亲做一些家务。每次姐姐们回来看望后离开,母亲都会强忍泪水目送她们,看着姐姐们离开的背影,母亲无法控制地哭得十分伤心,当时,我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哭?干嘛要哭?直到我也为人母时,才真正体会到了那种牵挂和依依不舍的感觉。
一个偶然的机会终于来了,我接到通知,到偏僻的小山村当老师,当时我高兴得蹦得老高。
第一天上课,父亲亲自送我,路途遥远,山路蜿蜒崎岖,徒步单程走了两个多小时。离开家的那一瞬间,我如脱缰的野马、如笼中放飞的小鸟、高兴得尽情的呼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全然不顾母亲的表情和眼里噙着的泪水,我根本无暇顾及。我自由了!我自由了!终于不再听见母亲的絮絮叨叨和父亲莫名其妙的怒吼了!
时光如梭,我也结婚生子。在一次外出培训中,讲师给我们讲“跪羊图”,当时我就泣不成声。自从结婚后,就很少回去,虽然很近,一个镇上,或许是还抵触那种家庭氛围的原因吧!
在我心里,母亲就像钢铁巨人一般,无所不能,还会长生不老,没有会离去的那一天,永远不会。
那是一个冬天,母亲突然旧病复发,我和三姐姐在医院昼夜守护,半夜,母亲叮嘱我和三姐姐到医院值班室烤火,怕我们冻着。天亮后,母亲说要回家,一位邻居老人来医院看望母亲时悄悄对我们说:“回去吧,你母亲已经不行了,让她在自己的家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医院就在我家附近,两三分钟路程。把母亲接回家,让她坐在堂屋,换好她在医院呕吐致脏的衣服,正在给她梳理头发时,发现母亲气息微弱,我急忙拉住母亲满是老茧的双手,好粗糙!好冰凉!仅存的一点点体温也在慢慢褪散,我使劲呼喊,用脸贴着母亲的脸,母亲的脸慢慢凉了,凉透了我的心,尽管我使劲呼喊,却再也没有唤醒母亲回到我的世界......
母亲走了,母亲真的走了!没有容许我反应过来就走了,昨晚的叮嘱是母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走到生命的尽头时还在担心她的孩子们!
时至今日,忆起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点点滴滴的爱,依然会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



—— 编审:梁淳威 ——



作者:陆静,贵州遵义人,生于1974年,自由职业,喜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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