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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山夜生活扫描——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

 鄂中京山 2022-11-29 发布于湖北

如果说当年的《京山报·半月版》是1993年京山县城的热点事件,那么读蔚水的文章也是京山人当年的一种雅兴。他的文字清新、俏皮、行云流水,色彩丰富,有哲人般的深度,也有诗人般的韵味。现在过去了30年,再读他写的《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不仅让我感到那是一曲时代变迁的诗意吟唱,更是吹响了一个新时代的号角。他引导我们触摸着时代发展的脉博,同时在时代变迁的列车上,他让我们感知情感与心灵的震颤。
30年前,刚刚改革开放不久的中国大地,正在从各种政治运动中释放出来。整个社会开始恢复生机与活力。于是,各种新的生活形态开始呈现出来,比如“夜生活”就应运而生了。
蔚水以敏锐目光抓住这个关注点,将笔触深入社会的底层进行剖析,他用《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来隐喻社会生活的变迁,让人思考,也让人品味。今天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各种生活形态,对当年的“夜生活”可能觉得可笑。但读他的这篇文章,仍然可以回望这个时代的每一步。如果是8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若读一读会可能感到很亲切,也会对人生产生更多的感悟。
此文4600余字,文章大气恢弘,布局合理,足见作者思维缜密,立意新颖,文字功底深厚。其文语言朴实,字字珠玑,娓娓道来,让我们读者赏心悦目,如品一道十分香甜可口的文化珍馐,有道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唐·李白《行路难》)。虽然三十年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但此文如同茅台酒数十年陈酿,依旧散发浓郁清香,让人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张红卫  
2022年11月28日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
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箋
甜甜的甜甜的你的笑颜
是不是到了分手的时间
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流泪的眼
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
 ……
小歌手刘婷那纯洁而清甜的歌喉,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她的歌声在惠仙舞厅中回旋、激荡,许许多多的红男绿女在温婉的节奏中陶醉旋转……我竟莫名其妙地感动了,不知是为小歌生纯净的歌唱还是那个“月亮的脸”。我突然感到这不是一位小歌手在演唱,而是一个历史老人那种哲人般地呐喊:“月亮的脸,改变了!”此刻,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和我是童年时代的好友,可现在我们竟如陌路一般…… 
好友名叫肖迪。有一天,他的妻子梅突然闯进我的家告诉我:“你是报社的编辑记者,是知书达理的人,你和肖迪又是好朋友,希望你能帮帮他。他现在每天晚上不知在搞什么鬼名堂。”我感到愕然,肖迪不是挺规矩的吗?
肖迪,一位瘦小而精干的男人,武汉师范学校毕业,和我从小在一块长大,他机智过人,小时候是有名的孩子王。他教过书,后来转行在某局任办公室主任。他和他妻子梅是经人介绍的。梅只读过初中,是一位本份而贤惠的女人。那时候,梅看上了他,说因为他有点像当时名噪一时的浙江海盐服装厂厂长步鑫生。后来,他们结婚了,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儿。结婚五年来,他们的爱情在一种田园牧歌般的童话中。白天,他们各自上班,下班归来,梅进厨房,肖迪则抱起安琪儿般的女儿。两个菜一个汤,肖、梅二人的生活是那样的和谐而安宁。一到夜晚,梅和女儿抢占电视,肖迪却关进书房写一些“某局长关心群众”的豆腐干。生活就这样“今天抄袭着昨天”一天一天周而复始着。
可近来,他的家开始动荡不安起来。他变“野”了,每天晚上再也不“关心局长”了,而是去“搞活动”(这是他对妻子请假时用的词)。
肖迪每天晚上搞什么“活动”,我找到肖迪,肖迪见我来了,又有了“搞活动”的理由。他向梅请了假,我们出去了。我们来到惠仙舞厅。他亮出“贵宾卡”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蓝色的多瑙河”。肖迪一到舞厅如鱼得水,和这位小姐那位先生都是熟人,因为他们都是长期的舞友。我从来没有发现肖迪有什么文艺细胞,可他一下舞池,却俨然绅士一般,各种套路是那么稔熟,动作之潇洒,神态之酣畅,令我大开眼界。肖迪每月只有一百来元的工资,上舞厅不敢请小姐喝茶,对于有些大款们又是咖啡又是点心,他瞟也不瞟。然而因为他的舞跳得好,他的身边自然不缺舞伴。
用他的话说:“相当于做点广播体操,踢踢腿,弯弯腰,用脚捣一捣地球,算是发泄了一下对这个地球的不满”。时间已到九点,然而他该要回去了。我说:“不是十点钟舞会结束吗?”他苦笑一下说:“早点回去,争取宽大处理”。我有些好笑,打趣说:“怕老婆吗?”肖迪的神情静默下来,一改刚才跳舞时的得意忘形。说:“有什么办法呢?”象我们这样的人,正是血气方刚、年富力强的时候,可对于这个社会我们总是使不上劲,一个月才百来元工资,整天围绕局长写材料、开会、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够累了,想辞职下海又没有本钱,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本领,既不安心工作、又感到走投无路。人整天烦透了。现在改革了,没那么多材料可写了,可回到家,什么爱呀情呀,好象只是少男少女的事。看电视吧,不是广告就是哆哆嗦嗦的连续剧,谁耐得下性子,不如上街去玩玩,消遣消遣,释放一下过剩的精力。可夜出多了,老婆又有想法,经常带老婆出来,一是消费不起,二是女儿不知往哪儿放。人到三十是最苦恼的时候,什么人生呀,事业呀,都是节骨眼上的事,可我自己……还是早点回去吧!因为家里还有自己的女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肖迪的话我不置可否。我们走出舞厅,来到街上,只见“金鑫店”前围了近三百多人,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肖迪说:“是看唱卡拉OK”的,不知有些人为什么热衷在这里看,当然就象你不可能完全明白我一样。一到夜晚,什么人都出来了,而且这时候的人比白天更真实”。正说着,后面来了四五个牛仔青年,高喊:“肖哥,我们请你吃羊肉串去!”我们被强拉硬扯,来到烤羊肉摊前,看来他们是老熟人了。一定是这个烤羊肉老汉的常客。我从来没有上街吃羊肉串。一是觉得不卫生,二是觉得蹲在街上有失体面。可肖迪他们吃得有滋有味。一算帐,二百多支,二十瓶啤酒,一百多元由一位小伙子潇洒地付了帐。看他们那大派的样子,我忽然感到自己成了“出土文物”。我感到我落伍了,我为我的闭塞、琐碎而脸红。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已是深夜零点,就要分手了,肖迪指指街上那些灿热夺目的路灯和闪闪烁烁的霓虹灯,用开导我的口吻说:“这就是夜生活。”肖迪回去了,回到了他的妻梅的身边,此刻梅睡着了,还是在孤独中盼望“夜郎”归呢?这时。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首歌:
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
扁扁的扁扁的岁月的书笺……
“夜游族”以及他们的故事
新市电影院每周六要开展卡拉OK电影晚会。没有主持人的时候,他们便喊我去助助阵,为他们主持节目。他们说:“救场如救火”。无奈,毫无准备的我被拉上了舞台,幸亏本人好象读过几年书,能怪模怪样地讲几句普通话,整个晚会下来,一帮小青年围着我说:“中!”。这帮小青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哪位姓甚名谁,可我知道,他们是这个山城夜晚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特尊重我并叫我“大哥”。他们一晚上又是上舞厅又是逛影院,一会儿又打台球。他们象鱼群在夜的海洋里尽情地游弋。我称他们为“夜游族”,经常性出现的大概有五个小群体,各自由一帮小青年组成,有的有职业,大多无职业,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在夜的宽大的河流里寻找着自己的快乐。他们三,五一伙,到处都畅通无阻。
看看,他们刚从电影院出来,又迅速奔向文化馆舞厅,转一转,搂几个丫头跳一下舞,觉得不过瘾,干脆下去。他们又来到惠仙舞厅,好象是寻找合适的女孩,可是没有,时至九点半,他们又来到阿慧舞厅,跳一曲“抽筋舞”,又来一曲“弹簧舞”。舞会结束,他们又来到台球桌边,打几个失意的球、然后骂一声:“他妈的,今天晚上白过了。”最后各自回家。
这帮“夜游族”,讲义气,够哥们,当然无聊的时候也闹闹事,因为长期的“夜间训练”,个个练就了几手绝活,能歌善舞,唱卡拉0K,唱得有些小姐怦然心动,跳舞也跳得潇洒自如,打台球个个都是“两杆子”。
有一帮“夜游族”,专门在电影院闹,这帮人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一般的较为高雅的场合不上,专门到影院里荡来荡去。他们认为影院守门的差不多都是年岁大的人。“闯闯威虎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时间长了,和电影院的人都混熟了,他们就一“赖”二“钻”三“闯”。电影院的人讲起这伙人都深感头痛。
在黑色的夜幕里,什么人都有,而且人的劣根性在黑色的夜晚会表现得淋漓尽致。还有一群“夜游族”他们是一群色狼。他们象猎人寻找猎物一样寻找着女人。A某是一个花痴,近些年发了一点财,大概全用在了女人身上。和他在一起的有两,三个,有个体户,有干部,还有一个是某单位业务员。此四人经常碰在一起,交流结交异性的经验,他们无孔不入,白天堂而皇之的上班,然而在夜的大舞台上,却到处播散着情种。
今晚的月亮为什么如此喧闹和不安
我记得有位诗人这么写过:“穷山村最富有的东西是长长的夜,穷乡亲最美好的东西便是早早地睡”。千百年来,我们祖祖辈辈就是这么生活。圆圆的月亮安祥地挂在天上,那是祖辈们一代一代梦的故乡。而“早睡早起”也成为了最原始生活的哲理。可如今,现代生活的春风吹拂这个小小山城的时候,那些曾经只在电影上认为是外国人的东西一一“夜生活”却出现了。雨后春笋般崛起的棋牌室昼夜经营;铺天盖地的桌球汇集在人流集中的地方,电影院,录相厅开展了连场放映,通宵电影、卡拉0K晚会,将人们的夜生活引入到一个新的境界。小小县城九家营业性舞厅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角逐。
京山几乎没有多少流动人口,跳来跳去都是那些人,收费高了,这些人每天参与消费不起。原文化馆舞厅由机械厂某职工承包,因为独家经营,舞票升为两元,但几乎每天客满。后来,惠仙舞厅异军突起,两元的舞票也平安无事,正在这时,对面开了一个“京山饭店舞厅”,设备非常简陋,而票价只有伍角。本来无心插柳,却柳成荫了。此饭店舞厅天天舞友爆满。文化馆那片“芳草地”顿时车少人稀,惠仙舞厅开张不久也开始门庭冷落。无奈,两家舞厅纷纷采取紧急措施,忍痛减价一元。这样一来,倒拉回了一些门票,两家老板总算吁了一口气,可好景不长,“阿慧舞厅”、“商业宾馆舞厅”、“王子沙龙”、“文化宫舞厅”纷纷如豆芽菜一样冒出来,好象全京山人都要去参加舞蹈比赛一样。舞厅增加了,可舞友增加了没有?有人预言,盲目发展舞厅一定要砸锅,可万万没有想到,跳舞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营业性舞厅都生意兴隆。
舞厅多了,就要想法子竞争,工人文化宫采取发月票来固定基本队伍,又采取每星期日下午培训老职工发展以老年为主的舞友。京山饭店舞厅随着冬天的到来,以楼顶露天在夏天走红的优势没有了。又因为简陋而奄奄一息了。然而他们又忽生一计,在满城贴海报,以“老家伙舞厅”的名义,盛情各位老年朋友光临。这一下对工人文化宫舞厅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可工人文化宫舞厅胡老板镇定自若,相信流走的人终归要回来。果然,“浪子回头金不换”,原来工人文化宫还是够味些。文化馆舞厅自舒老板承包以来,稳打稳扎,为提高档次,他已请来乐队伴奏,形成自己的特色。惠仙舞厅已换老板,该老板大胆设想,首先改换原来的布局,在音响和灯光效果上进行了别出心裁地调整。另外,他们更讲究和舞友的交流和呼吸,先放什么音乐后放什么音乐,都被老板严格设计,并在舞厅开展了一系列活动,如为人点歌,为歌者送花,使人感到别开生面,生动活泼,兴趣蛊然。
为了适应人们的夜生活兴趣,各种小摊小贩也走上街头,无数小吃摊,随时接待玩饿了的人们。烤羊肉串的披星戴月,不辞辛劳,夜半回家看看口袋里的钞票,笑骂一句:“吃羊肉串真傻冒,是不是钱太多了。”
那个宁静而安谧的月亮哪儿去了  
舞厅的增多,带来了舞友的增多,棋牌室的增多,带给了棋牌友小赌公开的场合。各种文化娱乐活动的不断丰富,使人们的夜生活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每当夜幕降临,那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就象妖魔似地吸引着青睐她的人们,投进她的怀抱。夜生活惯了,才发现呆在家里,是不是有点“芋头”。于是,那些宁静的乡村音乐遥远了。巨大的市场观念的形成,极大的影响了人们的生活观念。传统的“女人纺棉花,男人伴灯下”的生活不复存在。许多人耐不住寂寞纷纷走向街头,把一个月百十来元钱趁黑的夜丟几个到街上,更令人不安的是,随着夜生活的丰富多彩,给有些平静的家庭带来了不安。
虹的丈夫出差了,她一个在家耐不住寂寞,经朋友的撺掇来到舞厅,几曲下来,已显得灵活自如起来,可她万万没想到丈夫已连夜赶回,从来不上舞厅的丈夫平时就看不惯别人跳舞,他凭第六感觉来到舞厅寻找虹。而此时,虹正被一男子搂着腰肢。他怒火中烧,抓起一个啤酒瓶,趁他们舞兴正浓时,砸向那男子的头。那男子顷刻昏倒在地……事后,虹和丈夫分手了。
社会发展了,而许多人的观念却没有能随之变化。这是不是有点如鲁迅先生所言:“提着头发飞离地面”的感觉。既然我们所处的时代注定了要发展要变化。那么,我们就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迎接社会生活的大震荡。
不要唱了好不好。
不忍心让你看见我流泪的昵
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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