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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金浩森摄影学院 模特：泡芙 身为一个漫画家，我的灵感通常在夜里迸发。 那一晚和无数的夜晚一样，我刚刚修改好脚本，准备开始画线稿。情节发展到男女主角初次遇见，我在思考着如何让他们一见钟情才会比较自然。就在这时，对门忽然发生一阵异响。 我看了一下手机，当时的时间是21点21分。 刑侦队队长宋恒怔了一下，又反复看了几遍正坐在沙发角落里的许悠。 一道过来的小跟班也是一头雾水，满脸狐疑地与宋恒对视几眼。两个人都在想问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把时间记得这么牢？” 许悠的视线一直飘在沙发套上的一个虫洞上，淡粉色的指甲修得圆润，慢慢悠悠地盖过来，在那上面反复擦了擦。 “因为总在幻想之后回答警官的提问时，可以像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准确地说出细节，所以每次遇见这样的事情，我都会首先记住时间。” 三天之前，许悠家的对门发生了一起命案。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目击证人，甚至因为租客是一位上班时间极不固定的酒吧歌手，尸体直到她被杀害的第三天才被人发现。 报警的人就是许悠。 她因为楼道里浓重的臭味而请来了警方，并在警察选择破门而入前就一口咬定里面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宋恒重新审视这个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因常年不见阳光而过分白皙的脸，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两个深深的黑洞，所有光线都在那里消殒。她从不看人，一直回避他人探寻的目光。从他们面对面坐下的那一刻起，她整理了十三次头发，反复查看了二十一次衣服，显示出她内心极其不安。 这是个怪人——这是宋恒和小跟班看见她时就得出的结论。 他们上门找她时，被拦在门外出示了三次警官证。而她双手背在身后，只用眼睛反复查看，拒绝亲自接过检验真伪。她也曾以不愿会客为由，试图拒绝他们的到访。在被告知配合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后，方才缓缓打开大门。 你以为这便算是成功了吗？并没有。 她给两人分别递去一双鞋套、一个发套，又用盘子端来一瓶免洗的洗手液，并请求他们在用完后放到门外，当然最好可以帮忙丢掉。 宋恒从没有被人这样嫌弃过，他甚至得出了一个未经调查就得出的结论：如果可以，她甚至会希望他们能打包带走被他们接触过的空气。 对了，自始至终，她一直选择在iPad上打字跟他们交流。 与之相比，记得三天以前某声异响发生的时间，也就没那么古怪了。 宋恒往记录本上写下“21:21”这串数字，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便带着小跟班礼貌地告辞。 两个人站在门外脱发套和鞋套的时候，小跟班气呼呼地说：“罪犯往往会重新出现在案发现场，说不定也会自己报警。她如果真的问心无愧的话，为什么这么抵触我们，太可疑了。” 宋恒想起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低垂的眼睑。暖黄的光线里，灰尘如带翅的小虫，打着旋儿地轻落在她单薄的身上。 “我们会知道答案的。”他说。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是每个刑侦人员都应该知道的一件事。 宋恒真的去调查了许悠这个人，调出她的户籍信息时，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页面上年龄那一栏。 那个他原本以为顶多二十出头，一双鹿眼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女孩，居然早就悄然度过了自己二十五岁的生日。履历显示，她是绝对的优等生，在众多大赛中获得过名次，曾经凭借天赋破格进入央美深造，但最终只是肄业。 然而有才华的人是无论在多黑的夜晚也能闪耀出光茫，学业不顺的许悠很快便在漫画杂志争取到连载的版面。她新绘的侦探题材的漫画反响十分火热，杂志销量因此翻了一番，单行本已出到第三册，后续还有漫改动画的计划。 宋恒将注意力落在她的漫画题材上——侦探类漫画。 如果真的要画好这一类漫画，那前期的准备工作一定需要十分充分，画手对生活的敏锐程度也必然异于常人。这样一来，也就很好地解释了她为何在闻到臭味后，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她的那番言论看起来怪异，其实不过是职业习惯罢了。 而真正让许悠从他的嫌疑人一栏划去的有力证词来自她的心理医生：她有社交恐惧，严重到无法接受被人触碰的程度。 宋恒很快想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情形，她视他与小跟班为病毒，恨不得拿一个大大的罩子将他们彻底阻隔。 她甚至不能独自走出家门，又怎么能够敲开对面租客的大门入室行凶呢？况且她是如此娇小，女歌手足足高了她一个头，伤口的方向还是由上往下。 宋恒告诉队员正式结束对许悠的调查，对因为整夜查看视频而熬到双眼通红的队员说：“再坚持一下。”他自己则换上便装，“我再去那栋公寓查看一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细节被漏掉了。你们这边要是有结果，随时告诉我。” 开车的一路上，宋恒仍旧反复在想案情，假设案发时间真的是在二十一点左右，那便基本排除了入室抢劫不成愤而杀人的可能性。 那是情杀吗？女歌手风评不佳，同时跟几位男士有暧昧关系。但从现在的调查情况来看，他们各自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简直是一团乱麻。 到达目的地后，宋恒钻过警方设置的围栏，开门进到案发现场。一阵热风裹挟着浓重的腥臭气袭来，尽管他已经戴上了口罩，还是被熏得皱眉。 玄关立着一面镜子，溅上的血迹已经氧化成暗红色。 他的余光一瞥，忽然从镜中看到一个人影。 宋恒回头去看，许悠站在门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她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浅粉色的睡裙因此湿了一片，映出瘦而薄的锁骨。 宋恒向她点了点头，说：“我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细节被忽略了。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警察办案，天经地义，宋恒本不必解释，更不必道歉。只是看到这个如鹿一般容易受惊的女孩时，道歉的话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宋恒看到她的嘴唇开合几下，脸上神情纠结，想必是在进行着很激烈的心理挣扎。等到真正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额头都泛起了薄汗。她问：“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进去看看？” 原则上是不可以的，但出于对一个社恐病人的尊重，在她如此艰难地提出要求后，他实在不忍心拒绝她。 许悠又说：“我的漫画一直得到了省局很多支持，还特别指派了你们领导钱队做我漫画的顾问。需要我打个电话给他吗？” 有了这样一柄尚方宝剑，宋恒便顺理成章地同意了。他拉开围栏，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许悠却突然跑回了家里：“请等我一会儿。” 再出来时，她已经戴上了口罩，头发被塞进帽子里，鞋子外罩上了鞋套。 宋恒觉得如果不是现在的天气太热，她恐怕会裹上一条大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遮起来。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大眼睛充满惶恐地看了看外面，深呼吸数次，磨蹭了许久，才堪堪迈出一只脚，下一只就不知该怎么动了。好不容易拔萝卜似的扯出来，她的脚居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她踉跄了好几步。 宋恒怕她摔着，大步过来牵住她的手，将她扶稳后很快松开，低声说：“我戴着手套的，不算碰到你。” 许悠原本透着粉红的脸上颜色渐重。他一定是调查过自己，知道了她的怪癖，涌起的羞愧感顿时压制了方才被他碰到的痛苦。 许悠将头压得很低，下巴几乎磕到领口，很轻地说了一声：“没事。” 一双橡皮手套忽然递到她面前，宋恒的声音清朗动听，像是融雪后潺潺的溪流：“你也戴上这个吧，看起来更专业。” 他很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将自己罩起来是为了隔绝外在，而只是为了不破坏现场一样。 许悠忽然漾起一抹很淡的笑容，像是蔚蓝无云的秋日澄净的天空，忽地划过一道鸟飞过的痕迹。 宋恒看得一怔。 案发现场其实并没有太多可看的地方。 女歌手显然是个深谙断舍离的简约派人士，客厅里只有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如果客人来得多些，甚至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地上跟墙面都有血迹，均呈喷射状。地面上后来画的痕迹是女歌手最后呈现的姿势，这里的血液自然最多。 宋恒在勘察的同时，分神关注了一旁的许悠，发现她始终站在一旁，没有走动。她的表情平静而淡定，自然不会是因为害怕。那能得出的解释便只有一条——她在避嫌，不希望因为多余的动作让自己成为嫌疑人。 事实再一次验证了宋恒的想法，这不是一个变态杀手该有的素质。方才进门的时候，她甚至因为地上爬过一只小强而吓了一跳。但真要说她胆小吧，对门发生了命案却仍不搬走，她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宋恒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许悠没有多想就给出了答案：“我为什么要害怕？跟死人相比，别有用心的活人不是更加恐怖吗？” 至于为什么不搬走，许悠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额头：“我是很害怕出门的，更别提搬家了。而且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喜欢这儿。” 现场勘查依旧一无所获，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线索在这个屋子里彻底断了。 他将许悠送到她家门外，其实说送，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许悠在进门前脱下了罩在身上的那些东西，他伸手准备接过来：“我帮你扔到楼下。”见她有些迟疑，又解释道，“没事的，人民警察为人民。” 许悠再次笑起来，这回是蜜桃上裂开了一小道褶子，满是鲜香甜美的柔软。 她轻声道：“谢谢。” 宋恒递给她一张名片，说：“我叫宋恒，上次来过的。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或是又想起来什么，随时打给我。” 见她没动作，他忽然想起她的诸多禁忌，有些讪讪，又准备将名片收回来。 许悠顾不得没戴手套，先他一步接了过来。她腼腆地说：“我知道的，宋警官，我甚至还记得你的警号。” 宋恒笑着道：“那以后还麻烦你要记得我的手机号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宋恒仰头又看了看许悠住的那一层。 一向嘴笨的自己，刚刚是不是有意无意地撩了别人一下？ 刑侦队连日不分昼夜地连轴转，案件终于有了进展。 经过尸检和一系列分析，他们确定了女歌手死亡的具体时间，和许悠叙述的差不多，基本可以确定在当晚八点至凌晨之间。同时查看监控的队员也带来消息，他们在距离该栋公寓五百米外的一处巷子里，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 一年中最热的天气，他居然多套了一件机车夹克，十分警惕地左顾右盼。过马路的时候，外套被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上面隐约有喷射状的图案。 视频定格的时间是22点，距离许悠所说的21点21分相当接近。 宋恒回到那栋公寓试验，假定许悠听到的那个声响是从女歌手倒地算起，做一下简单的现场处理，再从这里小跑到那条巷子，时间恰好在三十分钟至五十分钟之间。 再次被允许进入现场的许悠跟随宋恒站在女歌手凌乱的衣橱前，她的声音仍旧细细柔柔的：“她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衣橱里应该不至于这么凌乱，而且你看这里的衣架和衣服一一对应，除去她当天穿的以外，还多了一个空的衣架。” 宋恒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可惜她的朋友怕担责，说不能确定是不是少了一件衣服。当晚摄像头没也能拍到那个男人的脸，没办法识别出他的身份。”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有关心案情的记者一直追着他采访，今天更是追到了案发现场门外。宋恒担心许悠可能不自在，带着她从女歌手家里走了出来。记者们事先都做过功课，认出许悠是报案人，于是迫不及待地往她身边凑。 大抵是觉得平时出来的造型太怪异，许悠今天破天荒没有拿罩子把自己罩起来。这么陡然被人团团围住，她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一双戴着手套的、温暖又干燥的手忽地搁在她的肩上，男人熟悉的嗓音吐出一句“让一让”，将她带离了那个旋涡。 门被关上后，像越轨的列车终于平缓地驶入轨道。她看着四周熟悉的摆设，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意识到一切节奏又都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宋恒担心她受到了惊吓，忘了这里是她的家，进门后手忙脚乱地递给她一杯热水。大概是担心她不喝别人碰过的东西，所以在递过来的时候，他裹了厚厚几层餐巾纸。 “喝吧。”他满眼都是抱歉。因为太过着急，没能及时穿上鞋套，他十分不安地踮脚站着，又因为没办法控制好身体的重心而左右不停地摇晃。 许悠望着他反客为主的举动，默默地将水接了过来。 透明的液体像是遥遥冬日里立在雪地里的一盏桔灯，只是一点点光、一点点热，就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力量。 宋恒再一次进入许悠的公寓，有着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的感受。 许悠让他脱了口罩，摘了手套，又递来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 宋恒一直默念她的心理医生说的那些话，迟疑着：“其实你不必这么勉强自己。” 许悠仍旧把拖鞋搁在他面前，说：“是你的话，没事的……” 宋恒愣怔地回味了几遍这句话，将自己的鞋脱了后把脚踩进拖鞋里，跟着她坐到了客厅里。 许悠用他方才用过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给他，宋恒很客气地道谢，仍犹豫着是不是该往手里垫一张纸巾。 他试图为刚刚的事情解释：“刚刚让你受惊了，我没想到他们会追到这里来……” 许悠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没事。” 她在餐桌边坐下，时而将手支在桌面，时而又拿下来戳一戳膝盖。 宋恒则坐在她上一次坐过的位子。沙发垫上那个虫蛀的小洞仿佛许久不见的旧友，他终于没能忍住，将手覆盖上去，轻轻地摩挲。 时间走得缓慢，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却又都觉得如此惬意悠闲，好像就这么静默相对着，可以一直坐到地老天荒去。直到小跟班按响门铃，敲着门大声道：“宋队，该回局里了。”两个人方才同时站起来。 宋恒再三感谢许悠的款待，急匆匆地走向大门。他的脚才刚塞进鞋子里，许悠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宋警官。”她的声音纤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怕人？” 他们见过几次，又互留了联系方式，两个人都已经视对方为朋友。而在许悠不多的朋友里，她的隐疾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你要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人就好了。 你不要泄气啊，要配合医生努力治疗。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 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宋恒也一定想问，甚至早就准备好了再一次接受怜悯或惊讶，她也好表现出慌张与无助。 但宋恒没有问，他只是回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少年般青涩腼腆的笑：“你很好啊。” 很好的，像一个正常人那样。 已经熬红双眼的队员们沿着夹克男可能行进的轨迹继续开展搜寻。 同时，宋恒对女歌手的绯闻对象和潜在仇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查。比对两次笔录的结果，他发现其中一个有着重大作案嫌疑。视频组的同事们也找到了突破口，在下两个路口，有监控拍到了男人的正脸，然后通过人脸识别技术识别出了那人的身份，恰好是宋恒起疑的那一个。 许悠给宋恒发来信息的时候，他正拿到拘捕令，在赶往捉拿嫌疑人的路上。 两人近来不常见面，但每天信息不断。 宋恒已经取代领导，成了她的顾问，许悠时不时会请他对自己的脚本进行指导，他也会尽自己所能给予她最大的帮助。 许悠今天发来信息是为了她以“女歌手之死”的案件为灵感创作的新漫画，想请宋恒帮她看看推理剧情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宋恒直接回了一个电话过去，刚接通说了两句，一旁的小跟班就插话进来：“宋队，就是这个小区了。据跟的同事说，那家伙从昨晚起就没挪过窝。” 许悠那边也听见了，特别明显地倒吸一口气，知道他是在执行任务，匆匆就说了“再见”就准备挂断。 “宋恒，”不是宋警官。许悠的心在“怦怦”跳，几乎隔着电波的宋恒也能听到，“一定要小心啊。” 宋恒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回道：“知道了，你也要……” “嘟嘟嘟——” 歪着脖子在偷听的小跟班狐疑地看了宋恒一眼：“怎么突然挂了？” 宋恒也纳闷，迅速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却只传来一阵枯燥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汽车已经驶入小区，停在了嫌疑人的楼下。 宋恒暂时按捺住心底升起的种种不安，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快速集结队员后，按照原定计划进入嫌疑人所在的楼层。 在反复按门铃却无人应答后，宋恒立刻下令撬开嫌疑人的家门。 这时房子里哪还有人，拉着窗帘的家中一片幽暗。进到房里，他们看到被翻乱的抽屉还没来得及关上，里面散落着一些零钱。 小跟班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在家的吗？怎么让他给跑了？” 宋恒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最后几乎整个人都因此颤抖起来。他重重地一拍脑袋：“不好，嫌疑人是去找许悠了！” 宋恒很难形容在去找许悠的路上，自己有着怎样巨大的惶恐。 他想起自己刚当刑警那会儿，因为缺乏经验而跟丢了一个十分凶狠的嫌疑人，致使无辜路人受伤的往事。 他害怕再次发生这样的事件。 嫌疑人应该知道了是许悠报的警，也知道她提供了重要线索，大概是觉得自己难逃法网，因此想要在被抓之前报复一下她。 宋恒越想越后悔，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找出证据？他为什么不预先安排人手保护许悠？他为什么…… 这一路的心情太过复杂，以至于看到她安全地待在家里的时候，宋恒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将她紧紧搂住，全然忘了身后面面相觑的队员。 她的身体比想象中更加单薄，好像轻轻一捏便会折断的芦苇。可他并不打算放开她，一点也不，幸好她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便安静下来。 许悠一直待在家里，没有人来，她亦没有出去。挂断电话只是因为她不小心手滑将手机掉在了地上，待她捡起来的时候，屏幕碎成了蛛网，也已经自动关机了。 许悠害怕宋恒联络不到她会担心，于是凭着自己三脚猫的手机知识试图修理一下。才刚打开手机背板，门铃就被按响了。 宋恒直到此时才能冷静地思考整件事，在案件没有侦破前，警方不会透露详细信息，嫌疑人不大会知道许悠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何况嫌疑人离开的时候带走的是钱，他明显是想逃跑。 一向冷静谨慎的宋恒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因为情绪波动而出现如此大的误判。 他匆匆离开，仍不忘叮嘱许悠：“把门关好，等我回来。” 许悠朝他点头，咬唇踟蹰片刻，想要大胆地上前做点什么，却又在中途放弃。 震惊全市的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在警方的严密追查后有了初步结果。嫌疑人的照片被刊登上网，全国通缉。 宋恒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会这么久都没将罪犯抓捕归案。在得到嫌疑人的踪迹后，他立刻向上级请示，希望能亲自参与到跨省追捕之中。 离开的当天，宋恒给许悠带去了一大堆水果。他分门别类地装进保鲜盒，一一贴上最佳赏味日期：“等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很难界定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提到过这个问题。应该是朋友，却又不仅仅是朋友。 宋恒离开的时候，许悠将自己刚刚完成的一小沓手稿塞到他的手里。他原本思忖着手稿如此珍贵，他在外出途中并不一定能好好保存。话明明即将脱口而出，又在一闪念后很快咽了下去，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是她要和他保持联系的婉转托词。于是他抓着手稿向她挥了挥，说：“我会好好看完的。” 在宋恒出差的日子里，许悠不间断地给他发信息。漫画只是一个借口，她更喜欢听他讲每天的见闻，这一天是顺利或是崎岖。宋恒总是说好，让她不必担心。有空的时候，他甚至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几荤几素，汤淡或咸。 突然有一天，许悠没收到他的回复。又过了一天一夜，他的信息才发来：人已抓到，我在回来的路上。 她立刻给他打电话，那边却直接挂断了，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信息发来：这里人多，不方便接听。 大概怕她还有话说，又补了一条：最近几天要忙着结案，晚点再去看你。 许悠心中莫名地不安，跑去浏览网络信息，想知道案件的具体细节。当地的媒体在这天晚上跟进了报道：本市杀人案犯罪嫌疑人已抓捕归案，疑因情生恨痛下杀手……我市多名刑警参与跨省抓捕，一人负伤。 一人负伤！ 许悠立马给相熟的领导钱队打去电话，对方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坦白：“宋恒受了伤，不过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天上午已经回到了本市。” 许悠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说：“麻烦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许悠已经很久没出过这栋公寓了，与世界最近的接触，是隔着玻璃感受这座城市的无趣。她戴着口罩踏出公寓时，一度觉得快要窒息。之后却在走与回之间，最终艰难地跨出了离开的第一步。 出租车里有上一位乘客留下的烟味，空调风口的冷气吹得她半边脸发麻。医院依旧是无数悲欢的见证者，成人的嘈杂和孩子的哭闹一度刺破她的耳膜。 许悠几乎有些忘了是怎么找到宋恒的病房的，却清晰地记得宋恒看到她时，惊讶、惊恐甚至略带惊悚的表情。 许悠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种鲜见的得意的语气道：“我自己打车来的。” 宋恒捂着胸口，想给她一个拥抱，她已经自动凑了过来，将尖尖的下巴磕在他的肩上：“水果我已经吃完了，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买？” 他住条件一般的双人间，我进门的时候，临床一个微胖的男士刚刚背着医生吃完当天的第六顿。是油油的回锅肉，就连空气里也飘着肥腻的气味。 情节刚刚发展到即将揭晓心意的关键时刻，我仍在思考着如何才能伪装得更加若无其事。 就在这时，下意识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的举动出卖了我，我看了一下手机，心动的时间是21点21分。 丨原文《21点21》 丨载于《爱格》2018.11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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