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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与故乡

 渭水润木 2022-11-29 发布于陕西

秦腔

故乡


我对秦腔的所有感知都是从爷的身上发端的。那个年代手机尚未诞生,电视在农村很少见,村里人的精神生活出现在两类大事上。一是不幸发生的白事,一是周年复始的庙会。但凡遇上这两起事,概是一个家庭或一个地方的大事,前者为表达对逝者的追思,后者为彰显对神灵的敬仰,出资请人唱上一台秦腔,伴着一片节奏明快的板胡、三弦、琵琶声,合着粗狂悠长的喊,追思之情和敬仰之意便被理顺理成章的推到了顶峰。

而对四面八方的乡党来说,秦腔戏台的帷幕拉开则意味着一次难得的相聚盛宴的到来。每每此时,我会跟着爷边走亲戚边赶戏。爷喜欢看戏,即便晚年耳朵背得难辩音声,却依然对长袍马褂的戏装、红脸黑妆的戏容钟情有加。对我来说,秦腔则犹同天书,一是听不懂,台上声如洪钟、气壮山河,可我压根不知在唱什么;二是不感冒,相比于戏台周边沿着泥土路面鳞次栉比的油糕、醪糟、肉夹馍、擀面皮、糖葫芦等小吃摊,和木剑、水枪、绿青蛙、洋牌等玩具摊,秦腔如同一座高高矗立的沾满泥土的雕塑,威武壮烈却让人索然无味,而孩子的所有愿望则全都寄托在扑鼻的香味和有趣的耍货中。

十多年后,在东部一座省会城市,自习课后,无意间打开收音机,一段悠扬的秦腔从中飘出,不等我反应,全身顿时如触电般,一股难以言说的温暖和亲切席卷全身。虽然仍听不大懂,却分明感到缕缕唱音犹如从自己心底涌出。那一刻,我突然在隐约间明白了什么叫做血脉和传承,那是一种镌刻在心灵基因中的文化密码,即使你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依然顽强的扎根在你的内心,只待某个机缘,如毛竹遇到大雨,迅速抽枝开花、茁壮长大。

多年后读到红柯的《文学的杂交优势》,才知道这样的感触不只我一人独有。红柯直言对秦腔的喜爱不是在家乡关中”,“听到秦腔就头大”才是最真实的感受,西行8000里,在伊犁街头听到木卡姆时,他才被其中古老的秦腔旋律所击中”。

现代人说“距离产生美”。用之描述一个人对待故乡的真切感知似乎更恰当。或许,人只有在时间和空间的大尺度的立体回望中,才能全然体悟滋养自己生命成长的故乡的深沉意蕴,而秦腔是秦地土壤上长出的灿烂花束,它裹藏着秦地人民生生不息地激情和意志,散发着属于黄土地的泥香与芬芳,对秦腔的眷恋和欢喜,是自己和故乡真正融合的开启。

贾平凹说:“秦腔如烈酒,五味杂陈,不可一饮而尽”。端起这杯酒,猛饮而光,醉意渐起,头脑中开始闪现无数的片段和场景,在那里,爷还在戏台前看着大戏,我满嘴流油啃着肉夹馍,乡亲们在尘土飞扬中从身边熙攘穿过,一串清脆的鞭炮声忽然响起,转头望去,不知是谁家又在塬边的庙门前开始了祈福求子……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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