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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塘潮诗评】2022年第30期 众家评:邢涛涛卷

 泮溪别馆 2022-11-30 发布于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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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办:

   中华诗词学会评论委员会

   重庆市诗词学会

   承办:

   奉节县文化和旅游发展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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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词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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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涛涛,男,1973年生,辽宁凤城人,丹东市诗词学会副会长,著有《揭夷斋旧体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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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节· 层层山叠嶂

诗应注重咬文嚼字

李葆国

《揭夷斋旧体诗稿》是文人诗,如春风一缕清新亮丽。有生活、有感悟、有典故、有古风、言之有物,以物托情,情景交融。师古不泥,炼意活法,因注重炼意所以妙语横生,佳什丛出,熠熠生辉。长于用典,读诗如读史,浴智明心,受益匪浅。偶有绝唱,使人眼前一亮,拍案叫绝。精于憧憬状物,长于怀古抒情,大梨树一组,足见林泉清气。过孙权墓一首,足见家国情怀。“菊色连坡雪,云容一牖晴。”法古而意新,亮丽。“柳放丝纶深钓碧,鸭翻萍藻浅衔鱼。”活法语妙。“野寺停云鸟与邻,扶疏山色雪梨新。折枝黄柳分三寸,做笛吹教两美人。”清新浏亮。“临别更添三捧土,为分两捧代曹刘。”沉郁苍老,句新意古,语近情遥。乌骨城访古归途遇老叟话山阴城史:“逆人十里栗花风,潨射山溪野路穷。蛇蜕新成青藓上,松根老在白岩中。时从遗燧流云去,独送颓台落日终。访古归来还细问,村头轮椅百龄翁。”畅达、气贯神通周末:“双休何事惬,戴雪住山房。白石谁贪煮,清樽自解藏。书多唯做枕,日暖好黏床。无客惊门雀,胞中便转长。”与郎兄通感:诗之“高”一在围绕一个“惬”字做文章,整体结构紧凑不冗而流转圆润;二在用字用语出脱俗白,言语类古而出新奇。因是文人诗,未尽之处,愈应切磋:酒态自题:“鼠肚难胜二两杯,酡颜鸭嗓气崔嵬。十千纵与诗仙饮,亦让吾吹沸地才。”用典过僻,因典而隔。夜过河口:“独归临野渚,霜草出惊凫。断霭寒舟火,摇摇入眼孤。”当推,一般客归,若归则下文有述,无,此宜独行。衡山古南台寺晚归:“暮时来古寺,日没霭初凝。梵呗参三刻,浮屠上九层。松馨幽若缕,月色白成冰。晚去寻无路,禅房唤睡僧。”“成”字再敲,喻之过。春望:“日暖虫多野荠长,树莺田妇各看忙。衔肥归哺巢中子,掘嫩怡充肘里筐。新柳千门云下絮,润畴百顷泊承光。山鹃渴待东君约,倾箧红衣一夜妆。”颔联出语颉拗未达。微瑕求疵,以其共勉:勿因拘泥而不古,因堆叠以生隔。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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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节·赤壁怀古

好诗不过近人情——邢涛涛绝句艺术浅析 

江岚

清代诗人张问陶《论诗绝句》之十二云:名心退尽道心生,如梦如仙句偶成。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诗的前两句说的比较玄乎,其实这首诗之所以有名,经常被人引用,主要在于后两句,心有所动,形诸诗歌,自自然然,并无神秘之处,就像天籁自鸣,不假人为,而天趣自足,如果说第三句还带有某些理论色彩,那么第四句是最家常不过了,二百多年来引用得如此之多,以至于几乎变成了一句挂在人们口边的一句俗语。其实,张问陶这组《论诗绝句》共有十二首,每一首都有极强的针对性,都有脍炙人口的佳句,最有名的却要数这一句“好诗不过近人情”了。它以近乎直白的语言道出了诗词创作最本质的一个道理,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却从来没有人用一句诗概括得这么贴切自然:即一首好诗也没有什么玄而又玄的地方,不过是把极普通而又极普遍的合乎人情的东西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了,让人看罢不由得一点头:嗯,的确是这么回事!

邢涛涛先生的诗里就有很多“近人情”的好诗。比如 《秋山归晚》:日没秋山后,时闻宿鸟声。归云横野道,槲叶过肩轻。前三句静极生动,动极转静,越加衬托出秋山傍晚时分的寂寥。尾句“槲叶过肩轻”非常空灵传神,尤其是“过”字用得好,有老杜“身轻一鸟过”之妙。据欧阳修《六一诗话》载:北宋有个舍人叫陈以易,偶然得到一部版本很旧的杜甫诗集。其中《送蔡希曾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 一诗中“身轻一鸟”,“鸟”那个字已看不清了。他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补上什么字合适。过了几天,他的几个朋友来看他,陈舍人便借机问他们此处该补一个什么字才好。有的说“疾”,有的说“落”,有的说“起”,有的说“下”,但都不满意。后来,陈舍人得到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舍人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这想必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苏东坡也写诗表示钦佩:“如观老杜飞鸟句,脱字欲补知无缘。”邢先生“槲叶过肩轻”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尝试换成“打,落,掠”,可以说都不如“过”字,由此可见邢先生炼字功夫之了得,一个“过”字便把归人宁静闲适的心情巧妙地表达出来了。

又如《午睡梦回辽外师》:秋节南飞雁,寒鸣入梦乡。因风怯相问,曾否过辽阳?午睡的时间一般都很短,但即便是在此短暂的午睡中,诗人都能梦回母校,可见对母校感情之深。诗人在此并不实写梦境,而是借南飞的大雁起兴,同时借以自喻,后两句颇传神,“怯”字下得尤其高明。把诗人想问又不敢问的矛盾心理刻划得微妙微肖,“曾否”二字在此也非常准确到位,把诗人急切而担心的神态很好地传达出来了。

在邢先生七绝之中近乎人情的好诗不胜枚举。比如:《王家沟与友宴饮戏题》:市远沟深日益晴,农家土酒佐羊烹。山吧一通狂歌后,野雉乡鸡尽不鸣。市远沟深,日色晴朗,土酒羊肉,宾主相得,极写开怀畅饮之乐。饭后山巴,一通狂歌,归来已是夜深,野雉乡鸡,尽皆悄然。从极热闹到极安静,铺陈有序,文字简洁,绘声绘色,如在眼前。

又如《老父》:我家至俭七旬翁,取暖长愁电字丰。一抱山柴三度省,肺炎月半五千空。诗人七旬老父平时省吃俭用,取暖怕费电,一抱山柴,三顿饭都烧不完,只是钱是省了,但身体却吃不消了,结果得了肺炎,折腾了一个半月,花了五千多块钱,平时辛苦省下来的一点钱都搭进去了,诗的语言很平实,叙述的语调也是平静的,只是撷取了老父生活中三件事情加以对照,不须评论,诗人的立场已隐含在字里行间了,那就是并不赞成老父平时太过节俭以致亏待自己身体的做法,该花花,该用用,不要把钱送给医院,那就太不划算了。但这首诗高明的地方在于诗人并没有现身说法,只是以事实说话,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相信通过这首诗,诗人不仅说服了老父,也说服了我们这些读者。

《酒后沈阳归凤城途中》:丛家得女酒成缸,一口能生火眼双。三盏癫狂乘兴去,滔滔百里吐长江。诗写友人得女,大宴宾客,美酒成缸,诗人正想开怀畅饮,不料一口下肚,双眼冒火,酒性太烈。喝罢三大杯,尽兴而归,结果吐了一路,诗人在此极尽夸张之能事,竟然“滔滔百里吐长江”。一个豪爽善饮的性情中人的形象在此刻划得淋漓尽致。

 再看《午睡》:粗茶老煮满庭香,黄犬无聊逐雀忙。三页闲书读来困,垂涎枕手睡秋阳。如果说上一首诗成功刻划了一个酒徒形象,那么这首诗则像一副漫画,把一个雅士午睡的画面精彩地展示在世人的眼前。茶香满庭,黄犬逐雀,透过文字,似乎能听到煮茶汩汩的声音,以及黄犬欢吠,鸟雀惊叫的声音,真是有声有色,静谧而又充实。在暖暖的秋阳照下,诗人三页闲书还没读完,倦意袭来,就枕着手很快睡着了,嘴角还流着很不雅观的口水,说不雅观,其实乃是大俗之后的大雅。如果说起承两句善于铺陈,转句自然,那么点睛之笔正在尾句,正是这一句把一个诗人不拘小节,放浪形骸,坦荡率真,可亲可爱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邢先生还有很多生动传神的绝句可圈可点,这里就不再举例。邢先生五律和七律也有不少佳作,比如《爱河暮野》:大日西峰驻,金汤阔岸流。细鳞时亮尾,野鹜久埋头。风动参差木,烟虚欸乃舟。摇摇一绳榻,高卧近银钩。比如《丙申年重九登凤凰山怀金陵书强兄》 又遣黄花酒醉颜,白轮欲没上西山。秋风一抹涂千岭,南雁三声杳百关。鹤锁巉岩云梦冷,鱼囚断涧尺书闲。争知契阔些些事,偷得霜茅两鬓间。这些律诗都极少使用虚词,多用实词,写得异常矫健饱满,“摇摇一绳榻,高卧近银钩”;“争知契阔些些事,偷得霜茅两鬓间”等等都可谓传神之句。但律诗包涵的内容更复杂,表现手法更丰富,不是“近乎人情”四字能够涵盖的。所以这里就不涉及了。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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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节·风光无限

一怀锦绣 满眼珠玑——《揭夷斋旧体诗稿》

杨荣祥

《揭夷斋旧体诗稿》是青年诗人邢涛涛新发表的力作。读后感觉可以用八个字一副联表达:一怀锦绣,满眼珠玑。之所以这样形容,是因为诗稿共收作者旧体诗224首,几乎没有明显的败笔之处。归结作者成功,我认为可以用四个境,两个并行不悖来概括;四境是指语境——情境——心境——意境来表达。两个并行不悖是指:诗艺写作水平的提高与诗艺理论素养提高并行不悖,诗艺写作水平的提记与文人情怀的道德人格养成并行不悖。

一、语境是说旧体诗产生于文言时代,它的语境是与现代语境有根本区别的。

众所周知,旧体诗产生于传统社会,当时的语境是文言文时代,当时的语境与现代语境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古汉语中大多的是单音节词,双音节占少数,多音节更少。

再如古汉语有多有词类活用;再如古汉语中往往一字多义。一个也字可做判断词,语气词,连词等。之就更多了,代词,助词,语气词,动词,连词等等。还有多字一义的。如表现“不”字意义的文言副词就有九大副词:不无莫勿毋未弗非否。表现“谁”“什么”字意的有九大疑问代词:谁何安孰乎焉曷恶奚。为什么许多写旧体诗词的人,总也跳不出“老干体”藩篱呢?很大程度是把现代汉语句法词法装进诗词格律中。所以看起来总显得格格不入。请年邢涛涛先生的五绝《秋山归晚》就成功地避免了“老干体”影响。日没秋山后,时闻宿鸟声。归云横野道,槲叶过肩轻。短短20字就列举了落日、秋山、鸟鸣、暮云、山路,槲叶,行人七个意象,有动有静,有远有近,有视觉听觉触觉多方面的感受。共同营造了一个空灵的富有禅意的秋山晚归的意境。这如果用现代文写是万万做不到的。

二、情境,指得是了解掌握古人抒情的基本模式。中国古人强调诗歌在抒发情感上要“哀而不伤,乐而不淫”,强调情感抒发的中和之美。

不过激,无不及。在情感抒发的途径上讲究“见景生情”“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就是说诗中的情感不能直接抒发,而要附丽于某种媒介,某种事物来表达。这是古人抒情的一般规律。如邢先生的五律《月夜》,就是这种湿润敦厚,哀而不伤的范例。

霜色吴盐白,除前短草浮。

寒蛩稀欲尽,凡木翠浑休。

月弱洇虚幌,醪沈索旧愁。

遥思珠贝女,独倚一窗秋。

面对萧萧落叶,一地霜色,渐行渐弱的草虫之声,一地苍茫月色,一壶陈年老酒,悲秋感物愁绪浮上心头,情感附丽于秋天物象,悲秋到什么程度呢,并不说破,收句“遥思珠贝女,独倚一窗秋。”嘎然收束,风流蕴藉,越是不说破,越是耐人寻味。这是古人的抒情方式,也是符合我们民族审美文化心理的抒情方式,这一句诗味绝对不输唐诗。进入旧体诗的情境,就是这样实现的。

三、心境是指作者以什么样的心态去观照世界,观照万物。

进入旧体诗的写作心境,也是要认真研究的。现代生活的浮躁、浮华、红尘滚滚、功利嚣嚣,很难以古代诗人那样,以纯净、超然、审美的心境去观照世界、观照生活。老子讲回归婴孩,孔子讲赤子之心,都是强调保有一个纯净,真朴之心的重要。人类生活是不可能无功利的,但审美活动却是绝对无功利的。要进行美的文学创造,就必须以一颗超越功利的真朴之心,关照世界,关照生活。正是这种观照,使作者看出普通的日常的生活之美。在《回老宅》中他写道:

烟堤通世外,云伏碧畴平。

欲暮蛙初噪,临炊舍已明。

弱山眉黛扫,短彴石溪横。

余照归墟落,衡门稚犬迎。

一个破败的老屋,暮蛙、早炊、黛眉样的远山、远处的田畴、石溪上的小桥、狗崽也能写得这样诗情画意,这是作者回归真朴心境所为。

四、意境是由情感赋予物象而形成意象组合而成的,所以意境必须与情感物象以及要表达的主旨高度统一。

客观的具体的事物,赋予作者的主观情感,便成为意象,多个意象组合起来,便形成了意境。可见意境必须要有情感的加入。请看作者七律《东山上》:

碧落晴高木气熏,连山势作万千军。

一丝瑷水烟中散,半掌边村塞上分。

松壑涛涛无限籁,风鸢唳唳不同群。

临渊踩石舒猿臂,指日狂癫啸白云。

全诗看上去都是写景,写茂密顺山势而上的森林,写流入烟雾中的山溪,写远处的村落,写松涛鸢唳。但谁又能说这不是抒情呢?正是由于以上景语的激发,才有尾句的舒猿臂与啸白云,表达出诗人拥抱大好河山的旷朗襟怀。一切景语皆为情语,同样一切情语皆为景语。从邢涛涛先生的作品中还可以看出两方面的并行不悖。第一是诗艺写作水平的提高与诗艺理论素养提高并行不悖。从邢先生的诗稿后面附的诗词评论中,可以看到他的创作理论素养。可见诗人的创作成就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雄厚的理论基础作指导的。相信在家都能看懂,我就不缀述了。第二是诗艺写作水平的提记与文人情怀的道德人格养成并行不悖。这一点已经被大诗人陆游证明过了。他曾告诉自己的儿子,“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在诗外是什么呢?是指作诗以外的社会生活,是指作诗以外的道德人格修养。艺术拼到最高层次,最终还是要看道德人格,历史上很多大诗人,无不有大关爱,大觉悟,大洞彻。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在诗稿中我们触目可见的是邢先生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与膜拜;看到他热爱山水热爱生活的赤子情怀,看到他先贤遗迹追寻与探访。这本身就是一种高雅的大德。是我们这个浮躁的社会,一抹亮丽的暖色,是值得赞赏的。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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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节·地缝

赏学邢涛涛会长《山居午时》的“练字”之美

尹日高

野水初肥抱舍明,牡丹花重犬蹄轻。

风涵万点槐香雨,云带一只布谷声。

“野水初肥抱舍明”,一个“肥”字别开生面,让人想到“绿肥红瘦”之精彩,却又比“绿肥红瘦”多了一份浩瀚,一份荡漾,一份潋滟,一份潮汐的万千气象。而一个“抱”字便抱来了满怀的绵绵情意,抱来了一种田园意蕴的厚重,抱来了一种诗味田野的丰收,“抱”实在是人类最温暖的动词,用之于此,使全诗都温暖起来。“明”字自然是说水的,但也不尽然,您不觉得由于上述练字的精彩,整个画面都山“明”水秀起来了吗?其中画意诗情也就随波荡漾,浪高一浪起来。回过头来再一想,“野”字亦非闲笔,星垂平野、舟横野渡、野旷天低的自然之趣,不都得益一个“野”字吗?这“野”字恰是田园风光的最恰当,最生动地概括。就连“初”字不也是写出了一种动感吗?由瘦到肥,由枯到满,写出了水的依时而动,让人想到白居易的“水面初平云脚低”又可谓“无一字无来处”。于是便觉得邢涛涛老师的诗字字都有了分量。

如果说“野水初肥抱舍明”已写足了田园野趣,那么“牡丹花重犬蹄轻”,则将这一野趣轻盈空灵起来。“牡丹花重”是开放之盛的倾情点染,亦是对下文雨中牡丹“花重”之美的铺垫。“犬蹄轻”是“狗吠深巷”的动态描写,也是与结句“云带布谷”轻盈蜚声地呼应。而句中一“重”一“轻”,更是对比巧妙,把花的庄重,犬的轻灵都活脱脱地跃然纸上,而呼之欲出了。炼字如此,可以赁千金也。

至于“风涵万点槐香雨,云带一只布谷声”更是奇峰出云,陡然高耸起来。“风涵万点”不仅空灵,亦大气豪放,而“槐香雨”更是妙语如珠,不仅写出了槐花正盛,亦渲染出了细雨的奇妙,让人想到“雨香飞燕促,风暖落花轻”的妙句。作者以听觉言视觉,以触觉写嗅觉,便使转结之句妙不可言。“风涵万点”分明让您“听”到了细雨淅淅沥沥的万点足迹,“槐香雨”分明让您“感”到了纷纷扬扬的槐花香。

“云带一只布谷声”,浩浩云外,一声布谷,点面结合,载恰载切。点为一鸟之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又为一鸟之飞,不飞则已,一飞冲天。面为无际云天,云外有云,天外有天,境界之大,难以言喻。冲天之鸟,破云而飞,破云之鸟,冲天而鸣,有万绿丛中一点红,万马军中一小丫之美学佳酿之味,一与万合力,便造微观、宏观两个佳境,自然是高格之中的高格,有“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的雄浑之力,有“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的冲淡之美,有“高人画中,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彼无垠”的飘逸之风,有“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的豪放之气①。妙哉,转、结二句,涵万点雨响,飘一味槐香,飞万里云天,响一声布谷,万、一之结合,比之两两生辉,愈益鲜明;合之唱和相谊,鸾凤同飞。实可谓潘江跃浪,陆海腾波,以小见大,小大由之,天马行空,自由飞升,有金风玉露一逢之效,有天上人间共赏之美,正可谓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阅读到此,愚已醉矣……

故《文心雕龙 练字》篇有云:“缀字属篇,必须练择”“练”即锤炼,“择”即选择。锤炼之中选择,选择之中锤炼,三易其稿,百折不挠,努力夺一“闹”字之魂,获一“弄”字魄,则境界高格自然呼之欲出也哉……

注:①雄浑、冲淡、飘逸、豪放之概念及解说,均取之于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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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节·小寨天坑

点评五首

郎晓梅

王家沟与友宴饮戏题

市远沟深日益晴,农家土酒佐羊烹。

山吧一通狂歌后,野雉乡鸡尽不鸣。

【评】

今K歌者众,能诗者少,能妙诗者鲜有闻。诗人于渐看晴好的山沟农家饮酒吃羊,余兴未了,山中歌房一顿唱,以至野中雉乡中鸡这些霸气山主尽皆被欺噤声。好玩儿,有趣。其一趣在人与物争,人歌雉噤,想见其态,令人忍俊不禁,或源于人性情之天真,正所谓“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袁枚《随园诗话》);一趣在俗而能雅,吃羊喝酒K歌原本俗事,歌之“吧”等原本俗词,排列于此却能化俗为雅、以俗达雅;一趣在其婉曲之用,其修辞手法颇嘉,玩嗨不言玩嗨,以“野雉乡鸡尽不鸣”衬托,可谓个中高手。此诗颇“狂”,狂出于天真,天真可见于放开嗨玩,一嗨出众。K歌,俗事也,因诗人,见不俗。

乌镇游归得句

越女谁家楚楚怜,擅将清唱和丝弦。

凝眸青石南朝巷,回屐朱桥北阁边。

纸伞晴时遮玉面,乌篷烟里弄云鬈。

幽逢唯觉春宵短,檐雨长听不肯眠。

【评】

我喜此诗构造浑然,意境圆融,是为通圆美之三昧者。诗之手法巧妙自然,通篇以越女借喻乌镇,兼用通感(第二句乌镇似乎抚弦清唱可听着),围绕越女特质,融入乌镇景貌描写,以及作者对乌镇如“幽逢”之人的细腻知觉,柔婉绮丽的情愫流于似乎有些压抑着的低吟浅唱之间,余味绵绵。乌镇给人的通体感觉确如越女清幽绵丽,而游者亦确如情人恒思不舍。玩味之余,不觉脱口而出,“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

宋代诗人刘克庄在《江西诗派小序》中说:“所引谢宣城'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之语,余以宣城诗考之,如锦工机锦,玉人琢玉,极天下巧妙,穷巧极妙,然后能流转圆美。”谢眺极重诗之圆美,人以“圆美”为其诗观。圆美非得使语词、结构、气韵、境界等要素气脉畅通、自然浑融不成。诗人爱谢朓,此诗得其气。

丙申岁杪与金陵书强兄谒李白墓

我爱青莲大雅文,当涂携侣谒仙君。

一池水绿初醅酒,十咏亭闲老竹云。

许是高才知小谢,肯将清骨托孤坟。

出陵复返重三拜,催马回眸日已曛。

【评】

我喜此诗高古,其从容大气,颇有唐人风。“我爱青莲大雅文”,出口即雍容,其后句句自然拈得却诗味横溢,“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行云流水,毫无拿做之态,诚然得法而忘法,今诗人罕有。

我喜此诗恭敬,其景仰之情自字底奔泻而来。诗人爱慕李白,携侣谒仙冢,观池怀《襄阳歌》,倚亭思“姑熟十咏”,了然其所爱如今之痴狂粉丝,唏嘘其清孤比似越时空之故友,而情之缱绻更看二人出陵而复返,重来三拜,登车去时,犹回眸,却见昏黄夕曛。读来泪目。此诗叙事以来去的时间顺序展开,意象使用,典事铺陈,最终皆指向集结于一点,即“爱”。

我喜此诗有生动活脱之画面。此诗读罢良久似犹见夕阳孤冢两人去而又返,三拜于冢前的影像。其爱慕追仰之情因此一场不待言而毕现。不由催我倏然想起,李白爱孟浩然,因写“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场景。

此诗有性格,在因爱而“恭”。没有性格的诗,就像一张毫无特点的脸,看过即忘。性格,即脾性。人有脾性,诗亦有脾性。人诗至境,人之脾性化入诗之脾性。性格,并非《二十四诗品》之“风格”,然而终将决定风格。性格,也非全然于《随园诗话》之“性灵”,但也终将决定性灵。李白不群且多情,终归于豪逸;杜甫褊躁而傲诞,终归于沉雄;孟浩然恣纵且愁郁,终归于清旷自然......养诗,先养性格。

庚子疫解禁回大梨树探亲

宠犬迎车百米知,娘亲跛脚出来迟。

家翁更布天门阵,含笑当窗唤下棋。

【评】

我的宠物犬百米之外朝我迎过来,我的娘亲像瘸了一样跑出来,我的老爸那更是摆好了天门阵隔着窗户直喊我下棋。相隔半月之余的亲人可以得见的迫切龢乐之状朴素、明朗、亲切、活泼,抓人眼目。一读即心生欢喜,一放而浮来画面。

诗从“解禁”二字切入,四句简单明了列出三象:迎车宠犬、坡脚老娘、邀棋家翁。所“急”何处?一在“迎车百米”,不必言;一在“跛脚”,岂是真跛,是鞋没穿好就趿拉着跑出来;一在唤棋,这棋可未必是老妈出门迎儿的当口布下的,可不知道儿不得归的这些天老爸每天摆棋的样子,反正此刻笑逐颜开急不可耐技痒痒地要与儿酣杀几盘。诗象集中平列,但为抓住一个“急”字做文章。

诗写动态,生欢悦攒动之感。妙在几个动词,“迎”,可想其憨态;“跛”,可想其趿拉鞋鞋欲脱脚的样子;“布”“笑”“唤”,可想其摆棋,禁不住的欢喜,急呵呵的要对弈的样子。这些动词的动作形象感强,我将之定义为“动象”,以别之以我称之为“名象”的名词之物象,它们都为作品的形象负责。于是朱光潜《谈美》所说,作者“画出一个如在目前的具体的情境”,如此直接撼动感官,是好诗该有的样子。

此诗写实,然而于实境中含未必是作者主观创想的虚境。诗中没有歌功颂德,一自歌功颂德便落入俗套了。作者只是寥寥几笔给“犬”“娘”“翁”挨个儿白描画了像而已。然而寻常百姓安泰怡然,不是治疫之功而何?是乃阅读的审美空间大于创作,创作盈余。

老爸的那些花之三

白云一片落郊扉,满院葐蒀花自肥。

宠犬殷勤随寸步,学人逐朵嗅蔷薇。

【评】

白云之郊扉,葐蒀之花院,犬随人后,学嗅蔷薇,诗写田园人家一时一隅之趣,一派闲适自在天真,其意绪之从容,有古人隐逸冲和的风度;其色调之明快,又见今人积极乐观的精神。诗之妙处,一者,写老爸,而并不直写,但写花中事,其人入诗,全托于“学人”二字,于是若镜花水月,亦实亦虚,可谓婉曲之至。再者,“嗅蔷薇”写花丛中人之真实所为,其实语出余光中所译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代表作《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中诗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表达粗犷之下的细腻,刚劲之下的温柔,言简意深,用典于不觉之间。袁枚谓杨次也“汀蘅洲草伴无多,以水为家奈冷何”诗暗用《焦氏易林》“凫雁哑哑,以水为家”使人不觉“可为用典者法”,我以为“嗅蔷薇”亦是。第三,即如前述诗用新典,诗又能用以现代汉语结构助词“的”为鲜明标志的白话诗题,写颇为古气的绝句,将今时代特有的新词语“宠犬”投于诗境,而能不似一般时下诗人纳新如饿鬼之囫囵吞,新语用来圆融浑然,写新而如旧,入俗而能雅,保持诗气之雍容。

《瞿塘潮诗评》编辑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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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李少君  周啸天  丁国成

主任委员

凌泽欣

副主任委员

潘万山  姚泉名  

委员

凌泽欣 潘万山 姚泉名 张金英 南东求 欧阳青 田学臣 郎晓梅

《瞿塘潮诗评》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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