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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婆的“荷包蛋” | 随笔

 渭水润木 2022-12-01 发布于陕西

干婆住在村西的土坡上,一条逶迤绵长的土路,从坡底一直蜿蜒到她的家里。渭北塬边的北风正刮得起劲,正月里拜访干婆的礼当早已攥在了手心。不必说沿途的银装素裹、山舞银蛇,干婆家中用低矮的土墙围起来的院落,已足以盛放我童年所有的顽皮与热情。

院子进门正对着的是两口早年的窑洞,这时已成柴火、杂物的储藏间,一排用土胚夯筑的夏房,坐落在院子一侧,靠近塬边的另一侧,有一间木头搭建的低矮的狗窝,一只黄狗静静地趴在里面。随手扔出一串鞭炮、翻开墙根的草丛寻找刚刚落进的麻雀、亦或丢给黄狗食物看它从梦中惊醒的样子……总之,一切看似平常的地方,似乎都有让孩子开心的元素。

干婆问我为啥喜欢来她家?

来了有荷包蛋吃呀。我的童言无忌,让她和干爷脸上笑开了花。

只要我娃来,婆就给你做荷包蛋。

在那个禽蛋产量并不丰富的年代,荷包蛋对我的吸引力,绝不亚于今日巧克力对孩子的诱惑。

多年后,随着新农村建设,干婆搬进新庄基地上的砖瓦房,我考上大学也离开了家乡。看望她的机会少了,但依旧忘不了那碗荷包蛋的清香。

最后一次看望干婆,她依旧精神抖擞,嗓音洪亮。一个人居住的她,见到我后无比激动,一直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我说看看她就准备走,她却一点都不情愿,直接把我拽进里屋的凳子上,她则迈着蹒跚的脚步亲自下厨,扯开风箱,忙前忙后,不大一会,硬是为我一人做了小半炕的菜肴。吃饭间,照例看见了那碗荷包蛋。

多年前,干婆过世了。我因工作没能去送行,这是我最感内疚的地方。我知道,此后,那碗荷包蛋将成为我深藏心底的永远的遗伤。

……

随着年龄的增长,当听闻不少年幼时见过的老人,一个个离开时,我越发地察觉,早先那种伤痕感既有着对干婆的缅怀敬意,也有着对岁月的怀想追忆,更深藏着一番对生命的醒悟与敬畏。

时间如同一个有着限量额度的沙漏,分秒不息,将过往的一切全部掩埋在了记忆的深处。在那里,我们可以找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闻一段段熟悉的声音。记忆成为唯一抵达往昔岁月的通道,而我只能在当下的时空中翻阅一张张片段式的场景,和场景中一个个鲜活生命的笑容、悲伤与逝去。我知道,这既是他们的悲欢离合,更是自己的人生际遇。

面对转瞬即逝的时光脚步,任何人都无法将温情和感动浇筑成永恒的相遇,人们唯一能够做到的,是细心珍藏起每一份温暖与真情,像秋日里一树银杏的金黄,将自己也努力活成一束灿烂的阳光,用心奔赴一次无怨无悔的约定,照亮一方山河,播撒千里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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