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诞生记

作者|潘耀宗

下了两天的雨，天终于放晴了，可是“新冠”的阴云却依旧不肯消散。清晨推窗俯瞰，楼下花园的亭子里有“白衣”者端坐，想必又是一轮“核酸”，定睛望去好像还有人散发礼物，是鸡蛋还是鸭卵看不清楚。只见得，有大妈和老叔们情绪高昂了，熙熙攘攘大呼小叫如节日盛典。

我上个星期刚刚“戳”过一次喉咙，不觉又来了新一轮，不知这一轮一轮何时了？虽说小小棉棒并不恐怖，但不知搅动了哪根神经，每每“酸”时，总有些不快的感觉，因此私下决定这一轮就免了吧。有人说也不必自掏腰包，但我想试剂却是真金白银购进的！反正本周也无出门应酬之类，闭门不出不就罢了。这样大概既不影响防疫大局，或许可以给纳税人减轻点负担，也给政府节约点资金，本人又免了喉咙之冤，岂不是双赢？

足不出户自有消磨时光的项目，浇菜养花想必也有别样的意趣。早饭过后，爬上自家的楼台，沏上一壶淡淡的绿茶，放一首悠扬的曲子，然后，坐看雨后的红花绿菜，氧气弥漫便怡然自得了。人道是好雨知时节，这两日天降甘霖滋润了土地，竹架上的黄瓜藤又高攀了一尺。我忽然惊喜发现，几只翠绿的黄瓜赫然悬挂枝蔓。前几日分明还是纤弱的小小胚胎，今日居然赤条条丰满诱人了，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这植物界的青春如此魔幻。

摘而品之：细腻脆嫩不忍下咽，口感回味非同一般，咀嚼出的是童年的滋味。不觉感叹时过境迁，这年头连绿色田园也”叛逆”了。也许都是化肥农药泛滥惹得祸。君不见市场的黄瓜五味杂陈，似瓜非瓜已难”姓黄”也，百姓餐桌也变了味道。悲哉！看来现代人也有几多悲哀，是不是急功近利杵逆了地理天意？怪不得世人大有“返璞归真”心思，甚至还有人恨不能时光倒流，留恋起原始的“男耕女织”的社会形态。

我个人是田园“复古”派，于是就千方百计，造就了一小块的菜地，闹市楼台方寸之间绿色风景凸显。感谢当年做“知青”时种过菜，因此具备一些

田园技能，当然化肥农药之类是要谢绝的，只需残羹剩饭制成绿色肥料。若管理得当，春天就是满园绿叶黄花了，青菜瓜果颇有收获，弥足珍贵的是本质纯正，食之无虞。但收获的喜悦并非一日之功，且不说栽种人的辛苦，就是植物自身的生长历程，也是不乏沧桑坎坷的。就说黄瓜吧，在她短短的一个春秋的生命历程中，默默演绎着多少绿色生命的浪漫传奇。

初春乍暖还寒，米粒大的种子埋

在湿润的盆土中，别小看这小小苗盆，它可是黄瓜生命的“摇篮”。若温

度湿度适宜，几天后你会惊奇发现，稚嫩的芽尖破土而出，孱弱的苗杆顶着裂开口的种子壳，宛如小丑斜戴一顶灰白色贝雷小帽，其状顽皮滑稽且可爱。但在这一过程中，许多弱芽惨遭夭折，淘汰后无奈地葬身泥土，植物类也遭遇”世态炎凉”，也遵循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

只有适应环境且生命力顽强的，择天时一经发力甩掉头顶的灰色的“旧冠”，便露出嫩黄色的两片小叶子了。这一举精彩地完成了“化茧为蝶”的生命的关键一搏，幼苗脱胎而出始见了天日，从此便享受到太阳公的恩赐，开始进行绿叶的“光合”作用。几天后稚

嫩芽尖演变出椭圆形的对称的双子叶，双子叶内含丰富的营养素，不愧是黄瓜嫩芽的襁褓，施舍“奶水”哺育

幼芽。此后双子叶交叉的腋间，会生出几瓣蜷曲着的嫩叶，小叶伸展后不再是椭圆形了，而变化成漂亮的棱角分明的五角形叶片，这便是披挂黄瓜一生的常态的叶形了。当五角叶生出数片后，作为“胎叶”椭圆形的双子叶

完成使命后便逐渐枯萎，这标志着黄瓜的幼年期结束。至此，可以移栽大田了，大田可以说是黄瓜青春期的理想舞台。我的“大田”很独特，土壤是

精心选择搬运来的，阳光和风雨自由，上天慷慨施舍，闹市一隅罕见成就了黄瓜的生命之旅。黄瓜生出几片五角形的叶子后，五个棱角逐渐圆滑演变成蒲扇的形状，更显温文尔雅。这个阶段若水肥得当，黄瓜藤便撒欢似的迅速攀援。有意思的是其生长方式新颖奇特，首先在叶腋中生出几根几公分长的细须，极像是蟋蟀的头顶上的探路的须，须在风中摇摆着向上摸索，一旦攀上竹架便择机缠绕打结，有如神助帮助藤蔓依附在竿上，抵御风吹雨打顽强挺立，然后每隔十几公分便生出新须，忠实可靠地资助藤蔓高攀。真不能小看这单细胞的植物，生存的本能玄奥奇特，攀爬技能高超绝伦。其造化真是有些不可思议，我怀疑植物神经也许也有“大脑”支配，否则为什么具备如此清晰的“逻辑思维”。

黄瓜的“姻缘关系”更奇特，在自然界恐怕也是独竖一帜。黄瓜是一年生雌雄同株异花植物。雄的花朵瘦小，隐藏在在枝蔓下端似有委屈“男子汉”的形象，雌的花朵丰满，高调亮相在枝蔓的上端，似有“唯我独尊”之态。雄雌花上下遥相呼应的“相恋”，但却老死也不会如胶似漆亲密接触，雄花和雄花总是保持一定距离独自绽放，好像有悖两性相爱基本规律。我想也许是雄花自渐形秽，没有勇气主动前往赴约，即便爱慕也不过是远远地“眉目传情”，若要成为真正的实质性“夫妻关系”，雄花从不主动作为，恭敬听命大自然的客观安排。于是植物发情期静悄悄的，无波无澜，更无“荷尔蒙”催发的激情，没有同性竞争的亢奋，也无嫉妒时争风吃醋的酸味，“发情期”的雄性花很有些谦谦君子的风度。“人生大事”的花粉传递便自然和谐中完成了。

青春期的黄瓜滕蔓线条流畅，犹如少女纤细的腰身，一袭嫩绿叶如裙衣随风招展毫不掩饰，花蕾初绽更是姿色曼妙，惹得昆虫类蜂飞蝶舞激情勃发，似乎蜂蝶们比花儿本身更痴情，不知从哪里纷纷飞来盘旋，蜻蜓点水般轻吻黄色的花心，肆意协助雄雌花蕊传情授粉；一时间连那春风也不甘寂寞，掠过绿叶徐徐轻抚黄的花儿，自愿加入了传情授粉的行列。发情期的植物王国，展现出一幕幕奇异浪漫景象。大自然雄雌奇异的恋情和姻缘，估计“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法”也

不能解释，看来只有造物主才知其中的玄奥。在这中氛围下，黄瓜花儿开始陶醉了、动情了并开始烂漫，继而雌花纷纷受粉孕子，稚嫩幼小的黄瓜胚胎就这样诞生了。

我不是生物学家，但对生命的演绎甚感敬畏，连这单细胞的植物的黄瓜都如此复杂神秘，更不用说动物和人类了。现代人类维系生命的繁衍生息，一般是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通过法典的保障通过婚姻家庭完成的；动物界大多遵循的丛林法则，王者为尊“妻妾成群”臣服实现传宗接代；但

在植物界，自有一套自然衍生的神秘的生息律条，当事者完全不需要主动作为，一切都由自然的风和异类的蜂蝶等昆虫，协助完成生命的延续。

从行为科学角度看，动物界的方式太粗野，并且有“独裁霸道”之嫌；植物类则客观随意性太强，看似民主，但花儿实际上并不能自主“恋情”意愿，应该也不算纯粹的民主吧；人类自称是高级动物，但婚姻家庭需要法律规范，是不是高级理想形态也不好界定。好了，联想了这多我迷惘了，因为这牵扯到自然科学和社会伦理等等太复杂深奥了。算了，这等命题还是让社会学家和自然科学家去研究吧，我还是沉浸在自然的光景中更为惬意！

看着今天欣欣向荣的黄瓜枝叶，黄花灿烂果实丰硕。却突然有了莫名的伤感，我知道待到暮秋白露为霜时，黄瓜生命的“大限”将至，结局必

是藤蔓衰竭，叶儿枯黄在凄风苦雨中，曾经痴情的蜂蝶也将不知何处去了，可怜怜留下一地残叶败花。但这时也不必太过悲伤：记住留下几条粗壮的果实，风干留种，明年春天一定还会充满希望。

人生百年有人尚且叹息“人生苦短”，黄瓜的生命之旅也不过短短的一个春秋，为自己同时也为人类不嫌“苦短”，始终活得茁壮灿烂。可恨那微生物界的病毒的生命，譬如说那邪恶的臭名昭著的“新冠”，却赖在世间三年来迟迟不肯消亡。敢问“造物主”是不是有失“公允”，或者这个世界啊是不是也病了？

正感叹着，突然电话铃响了：“喂，您好，您是某某大叔吗，请你到社区参加核酸检验……”，我本来是想婉拒的，但话筒里传出的声调柔和，语气诚恳，令我很是尴尬。于是改变了初衷，就勉强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自嘲不过是“举头亮喉”而已，如此轻而

易举何必较劲，辜负国家工作人员的苦口婆心。特别是据说还利国利民，于是就摘下草帽，暂别我的黄瓜菜地，洗洗手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