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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惜别天堂寨 左纳这一阵精神一直都不是很振。父亲刚走了一年多，二哥左民急着找亲娘，也远离了。父亲留下来的这摊重事，几乎全部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虽然四弟左健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本来应该能挑起一部分担子，左民离开前也特意叮嘱过他，可左健经常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有一次，左纳叫他去盐产商那边付钱。左健钱倒是付了，却把收据给丢了。好在都是熟人，人家还给补了一张。又有一次，左纳叫左健到产商那里去，约好四天后必须出货。结果左健说是七天后，害得船在淮河渡口白等了三天。“我这不是不熟嘛，三哥多差我几次就好了么。”左健还显得挺有理。不过，连续两次重大出错，稍微大一点的事，左纳都不大敢再差左健去了。 不能差左健，那差谁？干弟岸生？这些日子岸生热衷于跟少虎习武，也不好中途把他叫出来。下人笮庸人挺可靠，可是他不识几个字。左家营业的事成了一桩叫人操心烦脑的事。 有一天，左纳想到身边没有好帮手，心中烦闷。自然而然地，他想念起了二哥左民。左民走了几个月了，书信也捎过了几封。平时忙忙碌碌，也没有时间想二哥，这日闲了一会儿，这兄弟思念之情便窜上了心头。他不由得步出书房，来到左民的厢房里。左民的住间，虽然摆设依旧，但人去房空，叫人怅然。左纳屁股一沉，身子一斜，便靠到了左民的床榻上。此刻，二哥肯定和他的亲娘、妹子什么的相叙甚欢吧。左纳突然恨起左民来了。越是想念他，这恨就越厉害。当初他如何挽留，祭出左家大业，左民就是无动于衷，非要到那地老天荒、交通闭塞的闽越地去。 突然，左纳记起来一件事。二哥临行前几天曾经和他提起过一人。这人叫萧立华，字云诚，是左民军中好友，文武双全，后来也解甲回家了。此人现住泰州。左民曾经对左纳说：“见到萧立华，就跟见到我一样。”杂事繁多，左纳把这茬给忘了。这会儿他看到左民的案台上还放着萧立华的姓名字和住址。左纳一阵兴奋，抓起那纸笺，一跃而起。 他回到书房，很快就修书一封，并唤来了左健。 左健清闲了几日，正有些无聊，一听三哥传他，自然来劲。 “三哥叫我有事？”他一进门便问。左纳点点头，并把书信递了过去。“你准备一下，最好明天就跑一趟泰州，去找这位萧立华。他是二哥的好友。” “好呀。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左健很兴奋。 “听着，我想请他来一趟左家。你见到他，要殷勤相请，尽诚尽礼。” “记住了，没问题！”左健满口应承。 这一回左健倒是办了一件漂亮事。没过几日，萧立华便到了广陵左家。一听左纳需要人手，他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左民弟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萧立华很快就从泰州迁到广陵，并住到了左家的附近。身边多了一员文武双全的大将，左纳的心总算是踏实了；又是二哥的好友，更觉亲切。左家总管，现在是老总管焦裕仁的儿子焦书颜在做，也是左家可以信赖的人。左江曾经对左纳说：“用人很重要。只要左家的主将们继续齐心合力，携手共持，左家家业就会兴旺发达。多年的忠仆们是左家的无价宝，你要好好地善待他们。”这话，左纳不敢忘。 好事成双，另一件让左纳欢喜的事：他终于把曾小蝶给盼来了。 却说小蝶婉拒了左民，心里并不好受。她知道左民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实在无意伤他的心。而那一次左民六百里跋山涉水，专程来探，却是绝望而归，当场交还神女断头像。小蝶知道，左民那一次，心全冰了。 不久后，她接到了左纳的来信。左纳在信中告诉她，左民已经离开淮左，去了闽地寻找他的生母；又说左民把她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希望她能早日移居淮左。 小蝶读完左纳的函件，心中十分复杂。一方面，她旧情依然，当然很希望回到左园和左纳相聚；而另一方面，现在的她，毕竟没有以前单纯。她经历了这么多，身上也多了许多道义责任和情债，不好左民一走，她便和大别门说再见。 不过，她的神情恍惚躲不过彭湘犀利的眼睛。这日，彭湘把她叫来了。“小蝶，听说广陵的左纳给你捎来了书信？” 小蝶点头：“回寨主，是的。” “他是否邀你去淮左？”彭湘的身子往前靠了靠。 小蝶停了片刻，答：“是。” 彭湘呼出一口气，重新把背靠了回去。“小蝶，这些日子以来，我能看出来你的心思。你山外的尘缘这么深，倒是离开大别山的时候了。” 小蝶听了彭湘这话，却也不意外。她自知迟早会有寨主说这话的时候。她站在那里，低着头不作声。 彭湘继续说：“上次你一定要下山去劫左纳，我已经心有踌躇；后来左二公子又找上山来，我才算明白了许多事。既然你的前程已经有了着落，那就去准备准备，过几日就下山去吧！” 小蝶听出了彭湘话音里的不舍，心里顿生难受，泪珠不觉坠落。 彭湘见状便说：“小蝶，别难过了。人哪，经常得在很多情里做抉择。比如说，在左民和左纳之间，你只能选一个。现在，在左家和大别门之间，也是。左家两公子那么难的选择，你都毅然决然，那么，离开大别山，是肯定要走的路了。” 小蝶话还没出口，双膝先砰然着地。“大别门救小蝶于九死一生，收容小蝶十三载。天堂寨已经成了小蝶的家！小蝶和左纳自小两情相悦，立下盟约。可小蝶和大别门之间亦情深义重。今蒙寨主厚爱，如此宽容，小蝶虽走，心系天堂寨。任何时候天堂寨需要，小蝶当即刻返回，为大别门效力！” 彭湘从寨主座走下来，到了小蝶身边。“小蝶，起来。我知道你是有情有义的姑娘。你能这么想，就好。大别门是你的娘家。什么时候你在左家受了气，你随时转回娘家。天堂寨的门，总是向儿女们敞开的！” 小蝶听寨主如此说，心中大感，情不自禁抱紧了彭湘，泪水滴进了彭湘的怀中。“有件事，顶要紧。”彭湘说。“有什么事师父尽管吩咐。”小蝶从彭湘怀中抬起头来。 彭湘吩咐：“出了天堂寨，不可让人知晓你曾经是大别门的人。” 小蝶一怔：“可左民左纳已经知道了。” 彭湘：“那就止于他们兄弟俩，明白了？” 小蝶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师父刚才说我曾经是大别门的人，我今后也是。只要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请师父不要犹豫。” 彭湘微微动容：“谢谢你有这份心！” 方幽得知小蝶要赴淮左后，就取来两根红绣线，开始不停地编着结着，打出了两个漂亮的中国结。“小蝶妹子，你要走了，姐姐也没有什么给你的。这对吉祥红结你带着。愿它保佑你多福平安！”方幽把两个红色中国结交给了小蝶。 无独有偶，小蝶也编制了一红一黄两个中国结送给方幽。方幽一看，笑出了眼泪，“我们姐妹想到一起去了！” 方胜在边上一看，说：“这就叫有缘么！” 几日后，小蝶告别大别门，准备奔赴淮左。 “天堂寨对小蝶恩重如山如海！今生来世，小蝶都将报答这个救命和养育教导之恩！”小蝶说着，跪在彭湘面前行大礼。 彭湘心里不舍，却摆了摆手：“行了，别唠唠叨叨的没个完。江湖义气，哪有那么多的感谢！” 小蝶抬起泪眼：“在小蝶心里，寨主就是小蝶的再生父母。小蝶不孝，没能长留在您的身边，只有求寨主原谅！” 彭湘表情坦然而含着爱意，“小蝶莫要太自责。从收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指望留你一辈子。你照顾好自己，下次见面时胖一些，就是对我的孝了。行了，我累了，方胜方幽，你们送她下去吧！”说完起身要走。突然，她又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来说：“你把那匹马骑走，方胜准备点钱物，算是天堂寨给小蝶的嫁妆！” 彭湘离开了大堂，小蝶还跪着。方氏兄妹走了过来，扶起小蝶来。“小蝶，时候不早了，我们赶路吧！”不料话音一落，小蝶竟大哭起来。“大哥大姐，你们是小蝶的救命恩人，也是小蝶最亲的亲人了！恳请两位受小妹一拜！”说完往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妹妹要走，我这心里真是难受舍不得！”方幽也跟着掉泪。 小蝶见方幽伤心，连忙反过来安慰：“师姐莫难过，小蝶虽然离开，心里将时时惦记着你们，惦记着这里。大哥大姐有什么用得着小妹的地方，我一定效力，万死不辞！” 方氏兄妹把着男装、佩剑的小蝶送到了半山腰。那马背上驮着两个大包。小蝶知道山上不富裕，除了简单的行囊和盘缠，其他金钱什物，她坚决不要。“师兄姐，请转告寨主，天堂寨娘家的情义小蝶全收，只是山上兄弟姐妹们过活不容易。小蝶此去淮左，不愁吃穿，带着反而路上不便。”方幽还想说服小蝶带走钱物，方胜倒是觉得小蝶说得有理，也就没再执意。 大别山坡上，群峰起伏，山风阵阵。小蝶和师兄姐互道珍重，切切叮咛，依依惜别。 小蝶从半山腰上独自下来，一回头，方胜和方幽已经没有踪影了。山上弟兄姐妹们练武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小蝶一阵不舍和惆怅，心头默默地为她这山中的亲人们祝福。 方胜和方幽回到大堂，见寨主正和两位首领商谈着什么。两位不敢打扰，远远站着等候。 两位首领走了，彭湘便招手让他们过去。 “怎么样？” 方胜和方幽两人便把他们送小蝶下山的情形说了一遍。“她说了，会回来探望我们的；大别门需要她做什么，她都在所不辞。”方幽补充说。 彭湘叹了一口气，说道：“她此去淮左，婚嫁生子，还要帮助左纳发展左氏大业，哪里还会有空来探望，更哪有心思再涉大别门的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咯……” 作者： 曾明路，笔名虔谦，福建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及研究生毕业，海外华文女作家。作品发表于海内外报刊杂志。短篇小说曾获郁达夫小说奖提名，搬上银幕;两度获北美华人图书馆协会最佳图书奖，两度获长篇小说华文著述奖，数度获汉新文学奖。2018年“和平崛起·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全国文学创作大赛”小说银奖，2019年首届“大湾区”杯长篇小说历史大奖，2019年大运河全国主题征文小说三等奖，2022年首届华人影视文学优秀创意奖 。散文诗作多次获得海内外奖项，编入教材，收入多种选集。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散文集及诗集等。 虔谦作品展示区(点击以下阅读) 曾明路长篇小说连载《又见洛阳》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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