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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富玉:涂鸦少年

 作家荟 2022-12-04 发布于四川

文/陈富玉

我记事起,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就和堂兄在院子里沙地上用小树枝乱写乱画,堂兄仅比我年长一岁,说是堂兄,其实我从来没喊过哥,直呼其名,但是形影不离,庄里人都不知道我俩谁是哥谁是弟。

在院子里玩时没有玩具,但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玩具。我爹的挑筐,摁倒在地我俩就推着跑,能把院子里的尘土推得狼烟四起;铁水桶能当球来滚;缆柴草的钩绳能当跳绳,等等。最是无赖时,瓜秧的叶柄能用小刀削成小喇叭,嘀嘀嗒嗒的也吹不成调子。

懵懂无知地到了上学的年龄,学习成绩没一点起色,倒是在教科书里乱涂鸦,被家长和老师看到了免不了胖揍,但也屡教不改。

幸运的是我家后山上有一溜废弃的老长老长的大房子,也不知道什么年代什么单位盖的,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后来每读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就想起这栋房子。

大房子伫立在半山腰,全是水泥沙灰垒砌的石头墙,进深约三丈余,阔十余间,每间约五丈余,杉松木方做的人字加密房梁,房薄是一色杉松薄木板,上覆黑色油毡布,水泥大瓦,远看外墙上大书“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等白色大字均匀的写在窗口与窗口之间的墙上,我们最早认识的文字就是墙上的这几个字。

我们随便推开一扇时尚而精致的带有麻玻璃的卯榫结构木制门进去,里面空荡荡的,除去窗户就是四面白墙,静悄悄的让人得慌,喊一嗓子久久荡着回音,又想起“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了,不禁心中问道“阁中帝子今何在?”

房子是空房子,对于大人们的用途就是堆放些粮食和牲口草料,要不就是盛苹果和安梨用的破筐烂篓,而这样的空房子里的大白墙对于我们而言,如获至宝,随便捡起煤块就在白墙上作画,起初不知道节约用墙,乱涂乱画,诺大的房子,除了物件遮挡的几乎都被画上了画作,刚开始,画了些小人儿,呆呆的,后来画了些花、草、虫、鱼,也都平常不过的神态,后来我们看到小人书里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便把小人书中的各色人物临摹在墙上,每每回头看看之前画的不禁嗤之以鼻。

我们也不是天天去画画,如果家里有农活儿需要帮忙了,我们就不能去,冬季昼短夜长天气又冷我们也不能去,只有天气转暖,白日又长,我们放学后,趁着砍柴的机会,把担来的柴撂在大房子门前,推门进去开始画画。最好就是夏季放暑假,遇到阴雨连绵的时候,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在大房子的屋里玩上一整天,连画画再捎带看《岳飞传》小人书,边看边临摹书里的岳飞人物。

有一面墙堆放些破筐挡住我们,我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挪开来一个能容得下我的瘦小的身子的缝隙,挤过去,左手端书,右手在白墙上临摹,看一眼画一笔,等画完了,退后几步,自己很满意的呼叫,岳飞大元帅金盔白甲,右手持长缨枪,左手擎天,胯下白龙驹,嘶声怒吼,活脱脱跃然墙上。

我本以为这幅巨作是我的最好临摹作品,但后来我又登着梨筐照着月饼盒上画了一个嫦娥奔月,嫦娥体态轻盈,面庞清秀,黛眉朱唇,发髻高鬟,绫带飘逸,身下祥云朵朵,玉兔紧随其后,墙面上我只画了半个大月亮,寥寥数笔勾勒出月宫楼阁和桂树花开。

我再去看对面墙上的栩栩如生的岳飞像,对比感觉不是同一个人所作。

这样浑浑噩噩地长到十四五岁,大房子与白墙壁伴随着我们寒来暑往。

我们的少年时代是从不吃闲饭的,放学后家长督促,必须去干活,我和堂兄结伴去砍柴,或者给猪割草,或者挖药材,每次从山上回来路过大房子都要进屋里涂上几分钟。

那年夏天我十六岁,我的母亲因病去世,思念母亲我辍学在家,失魂落魄无所事事的我走进大房子里,捡起煤块画了一幅白发中年妇人半身像,慈眉善目,欲言又止的凝视着我,当我在画像右下颚点一颗痣时,我心中咯噔一下,这是我的母亲,我的眼睛不听使唤的潸然泪下,我似乎透过墙壁看到天堂里的母亲,母亲没有对我说任何话,但我知道我怎样过好我的人生才能让她放心。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开门出去,将手里煤块使劲抛得远远的,一直抛到大山沟里去,我阔步昂首回家去,收拾好书本,收拾好心情准备次日去上学!

从此很少再去大房子里浪费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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