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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既往 惊蛰未来

 禅风nzbcgz58kn 2022-12-05 发布于辽宁

农谚说:“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可辽东的山区里,常常是七九河开,河不开,八九雁来,雁不来。
 
鼠年的大寒,大雪,牛年的新春,除夕,说好的大雪,一直没有来。
 
无雪的大山,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松林和灌木,褐色的,咖色的,深灰和藏青色的,极像一个青铜的世界。
 
出乎意料的是正月初二,就在人们脱去冬装迎春时,山河覆上了厚厚的银装,一夜之间,青铜世界又变成了白银帝国。
 
回望九九重阳,琉璃翡翠、明黄紫金,也常常是几场寒雨浓霜尽染秋色,江山焕然更迭,竟是如此简单。

 
空山无踪迹,正是踏雪时。
 
谢家崴子、同江峪、迎水寺,再到温泉寺,太子河像醉了一样,弯过了三道湾,水岸一侧河谷宽缓,一侧多为悬崖峭壁。
 
终年温差不大的谢家崴子水洞,潜伏六千米的地下暗河,选了太子河最美的河段,从水洞探出龙头,显现出碧玉般的身躯,汇入主干流,由东向北,再向西南,形成了一道S形,如诗如画,当地人形象地叫它“甩湾子”。
 
据说:谢家崴子水洞是数百万年前第三世纪后期形成的大型石灰岩充水岩洞。水流终年不竭,每昼夜流量1.4万吨,平均水深1.5米,最深处7米,洞内恒温12℃。水洞是一条长达5800米的地下充水溶洞,也是目前发现的世界第一长的地下充水溶洞,都说天龙洞是本溪水洞的源头,一条长六千米的地下暗河把天龙洞和本溪水洞首尾相连,成了独特的地质、地貌奇观。
 
太子河像一支包含水墨的画笔,从东向西向南,直至渤海。一路蜿蜒纵横,任性地涂抹着丽山秀水,滋润着北方黑色的土地,造就了辽东特色的山水画系,孕育了以山水为显著特征的文学诗歌流派,甚至影响了这一带宗教的信奉取向。
车过同江峪,是水洞与温泉寺的分水岭,直行是水洞大桥,向侧面绕行是同江峪环形立交桥,临水的一面是刀劈一般的石崖,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潭,而此时的河湾却是片白茫茫的雪原。
不禁想起柳宗元的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此时此景,竟神一般地契合。
山崖上,凌空的几棵松树和凸出的奇石,犹如雪白的玉雕,同江峪大桥的桥身和钢骨拉索挂满厚厚的白雪,一改往日英姿飒爽的风格,似乎变得臃肿了,憨态了,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向远方延伸着。

雪淞和雾凇看上去差不多,其实是不同的,雾凇是水汽与寒冷的温差形成的,凇花更紧实、更洁白。雪凇就是落雪形成的,或二者兼而有之,初春时节的雪凇更润,粘合性更好一些。
水洞附近多雾凇,因为地下暗河流出的水温高,即使没有下雪,也能形成雾凇,洞口前的湖面吹拂着薄雾,玉树琼花,如同仙境。

过了桥,沿山路走不一会儿,河的大湾点处,一桥飞架两岸,这就是迎水寺大桥。走在桥的中央,迎风而立,凭栏南望,就像泰坦尼克号航行在大海上,若是夏季,张开双臂,风鼓起衣衫,一定很浪漫。
岸边的峻岭和远山起伏错落,简直就是一幅白银雪国的童话世界,可以尽极想象,城堡、白森林、巨象、龙猫,甚至大鱼海棠的故事。

 
迎水寺是同江峪的一个村,据说下游不到二里地的山上原来真有一座不知名的寺庙,庙里的道人种了瓜果,被放排子的船工偷吃了,第二天放排子时,恰逢大暴雨,太子河汇集山洪,河道里涨起了水,放下去的排子一次次被推上岸,船工们心里慌了,“莫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遭了天谴?”便倒地跪拜,还给庙上捐了钱款,下了几天的暴雨,果真停了。
 
早年的迎水寺地处太子河“官渡”的地段,慢慢形成了村落,有了客栈,往来的船只、排子和船工常在这里停歇、住宿。
 
大凡路过此地的船只、放排子的,都会来庙上祭拜,香火日盛起来,慢慢的扩建成了一座大庙,叫顶水寺,后来改名迎水寺,在同江峪附近的几个寺庙中,香火是最旺的。
 
三十年代初期,日本人将本溪湖到牛心台的铁路延展成标准铁路,连接了本溪湖、小市、碱厂和田师傅,太子河水上的航运也就逐渐减少了,到了六十年代末,文化大革命时寺庙也拆掉了,可是当地人依然习惯把那一带村落叫迎水寺。
 
2014年,太子河上修建了公路大桥,重新启用了迎水寺的名字,站在大桥上远眺,南有上游的同江峪拉索桥,北有下游的发家峪大桥,三座桥遥相呼应。
泡温泉、登山健行,漫步河滨,远眺江渚野麻鸭戏水,静听温泉寺梵音低回,十几里山路、河谷、悬崖、洞穴、温泉、松林、滩涂、水泊、花海汇集其间,真是难得的黄金水岸。

春华夏荣,丽山秀水,生机盎然,秋实冬藏,素裹银妆,空灵寂静,叫人心生景仰。
 
迎水寺周边的寺庙也很多,不远的下游就有温泉寺、松泉寺,就连现在的本溪县所在地小市,据说也是由“小寺”演变过来的,当时比较有名的有永宁寺、观音阁,更小一些的寺庙散布在险峰峻岭间,据资料载: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全县共有寺院100多处,僧人400多人,一些村落竟然形成了生产“香火”的产业链,留下了现在的“香磨村”。

 
走过江南的一些寺庙,也去过一些大的教堂,除了少数信徒,走进这里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倾空、放下,为救赎,但更多的人是为了索求、祈盼,寻结果,也就是常说的许愿,当有所实现时,再来拜祭还愿。
 
辽东大山里的寺庙,被供奉的“神明”也相对比较随意,可以是如来观音,也可以是山神土地,家祖小仙,甚至是寄托于山石、树木,赋予它们特殊的意义,挂红,写符,前来拜祭的人,大多是后一种,物质性、随意性很强,谈不上信仰,起码不是“笃信”。
 
国人喜欢山水,有时几近“崇拜”,这也是深山奇峰秀水之间多庙宇亭台的缘故,以山为德、以水为性,修炼内心。从古至今,山水一直是以“尚意”为特征的中国画主轴线,表现的是画作者的人文情怀。
 
孔子曾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古时士大夫阶层对山水有一种天然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山水甚至成了一种准宗教,很多人推崇隐退山林,在自然山水中寻找精神的安慰和归隐,谢灵运作《山居赋》,玄佛结合,赋予了山水以中式的哲学色彩。

 
上世纪八十年代,海子有一首诗写《西藏》的,更是把天地山水与人融为一体: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他说:在这一千年里我只热爱我自己

一块孤独的石头坐满整个天空

没有任何泪水使我变成花朵

没有任何国王使我变成王座

                      
“我是大山,山石即我”,比心山水,或许就是一种禅定吧。
 
《六祖坛经讲话·坐禅品》:“禅定者,外在无住无染的活用是禅,心内清楚明了的安住是定,所谓外禅内定,就是禅定一如。”《心经》亦有:“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所谓“行深”,即是禅定。
 
发动了车子,再次回望大河湾,白山黑水,内心却像不曾封冻的汤汤大河,纵容,也从容。

春雪既往,惊蛰未来。

返程时,车载播放器放着米卡的《永不失联的爱》:“走过陪你看流星的天台,熬过失去你漫长的等待……”如泣如诉的歌声,演唱者和现场很多年轻的眼睛都湿润了。
 
人终究会明白,世界上如果真有永不失联的爱,一定是自己平静而丰腴的内心,变幻的是四季,不变的是山水,心中的山才是生命中永远的“敬亭山”。

:文中图片选自王佩武先生的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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