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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溪山:冰凌脱险记

 崔文伟 2022-12-05 发布于内蒙古

冰凌脱险记

杜溪山

       我们连队的驻地叫黄柏茨,紧靠着黄河,是一个不大的村落。这里有一座小火车站,有当地铅矿的几排家属宿舍,还有地方农场东风九队的十几户人家,再就是我们六连了。黄柏茨不大,农田也不多,且多是九队的。六连的耕地主要集中在黄河中间的一个孤岛上。这个岛南北长七里、东西宽三里,四面环水,当地人称之为大中滩。滩上地形南高北低,四周略洼,中部稍高。黄河水自南向北奔流着,过了乌达铁桥不久,河水就被大中滩一分为二,形成了东西两个河道,直到流过滩后才又汇集到一起。滩上土地三分之一属于阿拉善盟的一个生产队,其余部分归海勃湾,由我们六连所管,六连辖地除了营区和靠河边的一些荒滩外,大约还有三千多亩开垦出不久的耕田。每年的11月份中下旬黄河开始流凌,约一个多月后河面才能完全封冻,这期间称之为流凌期。71年深秋,我们男女各一个排,加上连部及后勤、炊事班等一百多人,由连指导员带领开拔到滩上,准备利用初冬季节兴修滩上的水利灌渠。由于流凌期河上车不能过,船不能渡,人不能行,这段时间滩上与对岸实际上形成了隔绝的状态。  

      1971年12月8日,(这天是农历十一月廿一、大雪)北风呼啸,寒潮袭来。劳累了一天的我们,除了放哨值班的战士,多数人天黑不久就熄灯休息了。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哨声所惊醒,不用辨析,就知道是紧急集合的哨音。大家一骨碌爬起来,衣服扣子还没全系上就跑到屋前空地上排好了队。站在对面的指导员急促的说道,黄河水正在倒流,滩上所有地势较低的地方已全部进水。要求党团员带头,全连紧急行动起来,全力以赴抗灾救险。这时,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我借着月光一看,离营房不远的几千亩农田已是一片汪洋,水势正在持续的上涨。河水夹杂着冰块不断冲击着营房旁的陡坡,危险显然已迫在眉睫。  

       冲在抢险最前面的是副连长,他查明险情后,立马要求我们男排先围着营房抢垒一道围挡,以防止冰水涌进泡塌营房。大伙赶紧取来工具,拼命干了起来,战友们配合的非常默契。东方刚蒙蒙亮,一道大半米高,上百米长的堤坝就修筑起来。这时倒流的河水已经漫到了围挡边沿了,好在河水上涨的速度已明显变缓,这条围挡保证了这里暂时不会有大的险情。  

       天已大亮,当务之急的是要与对岸的连部取得联系。接到命令后,我与几位战友费尽周折,才找到一处离岸边最近的凸坡,我们轮流用铁皮喇叭向对岸喊话,这是那个年代河两岸唯一的联络方式。由于隔着远,风又大,我们嗓子几乎都喊哑了,终于被到河边割草的老乡听到了。他们立即报告了连部,连长带人火速赶到河边,判断险情后马上报告了上级。很快,师团两级领导就驱车赶到了六连,直接在现场指挥这次的抢险行动。  

       我们在滩上的高地看到对岸的一块空地停着几辆大客车和许多北京吉普,那是兵团和地方上的各级领导聚集的现场。一辆卡车上绑着几个高音喇叭,朝着滩上不断播放鼓舞人心的口号和一些救援方案。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由于天气骤冷,大中滩下游八公里处,冰块猛烈撞击造成拥堵,而上游流来的冰凌却越来越多,很快就形成一条三米多高,宽约一公里,有七八公里长的一条冰坝。河水到此受阻暴涨继而引发倒流,造成了历史罕见的重大险情。 危险虽然暂时放缓了,但并没有根本消除。连里几位干部商议,考虑到最坏情况的发生,决定择机离开营区,转移到滩上地势最高的一处高地。这就要求炊事班准备至少三天的干粮。按部队条例规定,那天正轮着我在伙房值班,从河边喊话回来,我一头扎进了伙房,参与炊事员们抢做干粮的任务。炊事班由女兵组成,值班的我就自然成为唯一的壮劳力,所谓准备干粮主要是赶蒸花卷,其中擀面皮是最累人的活儿,我就把这事儿全包下来了。那天我不停顿地擀了五六个小时,上百张面皮总是有的,做出的花卷足足装了九个大面袋。  

       对岸不断地向这边通报着信息,我们得知兵团和地方共同组成了抢险救灾指挥部,先是准备动用轰炸机炸开冰坝,后因离城市太近否了这个方案。继而决定从乌达市派一个民兵炮连携迫击炮轰击冰坝,这个方案第二天凌晨正式实施,听说六门迫击炮发射了近百发炮弹,效果却不甚明显。最终,经层层上报,军委中央决定由北京军区派直升机将受困人员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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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即将要来的消息传到了大中滩,战友们奔走相告,欢腾雀跃。我们在冰凌围绕的这一小片高地已经坚持了两天两夜,大家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听从指挥,日夜奋战,保证了所有人员和财产的安全。今天,党中央要派飞机接我们脱险,怎能不使人热血澎湃,心潮激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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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号下午,我们全体人员排成了整齐的队伍,按要求还准备了三堆篝火,约三时许,北边的天际出现了两个小黑点,眼见着越来越大,眨眼功夫两架战机已经飞临至上空。负责点火的战友立刻点燃了烟火,这时队伍爆发出持续不断的欢呼声。直升机徐徐降落后,打开舱门第一位跳下来的是从呼市来的兵团首长。他先向大家问好,接着说飞机是叶老帅专门从北京派来的,最后动情地讲到毛主席、周总理对兵团战士遇险的关心。此时此刻,战友们群情鼎沸,热泪盈眶,大家挥动着语录本,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的口号来表达内心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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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升机迅速展开了救援行动,两架战鹰交替的在黄柏茨和大中滩之间飞行升降,因是武装直升机,机舱不大,每次只能装八个人,战友们就按顺序一组一组的登机离去。大约飞了十几个架次,终于将我所在的最后一组接了出来。飞机平稳的着陆了,我强忍着激动的泪水,走向舱门,望着地面上沸腾的人群,心中万千感慨,这刻骨铭心的一刻,我一生一世永远不会忘记。脱险归来,兵团各级组织层层进行了总结:一致认为:六连指战员的临危不惧,兵团首长的现场指挥,社会各界的强力支援,中央领导的果断决策。都是夺取这次抗灾救险胜利的重要因素。这次抢险行动在兵团乃至全国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当时因为林彪事件发生不久,全国军机基本禁飞,叶帅特批直升机从两千多公里外的北京飞来救援,更是史无前例。事后,兵团战友报、内蒙古日报、军报解放都做了大幅的报道。甚至人民日报都发表了专题文章,文中表扬了几位在抢险第一线表现突出的人员,其中还有我的名字,此文曾在父亲单位的同事之间引起不小的轰动。家人为此也自豪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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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十七年了,每当回顾起来,不仅仍历历在目,而且心情依然难以平复。我上面讲到,对于这次冰凌脱险,党报军报都有专题报道,足见此事的政治影响之大。近年来,不少战友的回忆文章也多有提及此事,可见对于经历者的印象之深。我这次重提旧事,主要想从当事者的角度,把所见所闻,所参与所感悟的尽可能客观的记载下来,以区别于专业报纸对此事宏观,全角度,立体的描述。算是换个角度做点细节的补充吧。

                                                                       2018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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