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芳趁着出门办业务的时候,偷偷跑去看家里正在装修的新房。 前几天老公吴全就说要装橱柜了,这几天也没听他说装好了没有,那天公家的事情办得顺利,时间还早,她就顺路过去看看。 小区才接房不久,到处都是叮叮咚咚的装修声,卢芳的新房子在最后一栋,是离大门最远的。 卢芳一面走一面想,现在小电驴可以骑到单元门口,就怕入住后不可以,那么就得步行好远,为这个她还埋怨过吴全:“买房是多大的事,干嘛慌里慌张的。” 吴全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卢芳上楼见房门没锁,刚想推开,就听见吴全说到自己的名字,卢芳止住了脚步。 空旷的空间里,吴全的声音很大:“的确是坐向不好,客厅和大卧室向北,一年到头晒不到太阳,我也不喜欢,可是这不是着急嘛,卢芳要是拿到检查单,这些钱不都得送去医院。” 卢芳听得一头雾水,买房子和检查单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也想起来,七八个月前她做过一次体检,体检报告是吴全顺路去拿的,回来也没把体检报告给她,只是告诉她:“没事,好着呐。” 那吴全现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卢芳握着门把手的手越捏越紧,心思凌乱。 吴全这时已经挂了电话,卢芳听脚步声是向着门边走来,她心下一紧,退了几步,再往前走,装作才走到门口的样子,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就和打开大门的吴全脸对上了脸。 吴全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说:“老婆,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跳。” 卢芳一面往里走,一面说:“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啥。” 两个人四处巡视了一番,才各自回家,卢芳骑着小电驴一面走,一面回忆吴全刚才的话,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从那天起,那个疑问存在了卢芳心里,她悄悄在家里翻找那份她一直没看见的体检报告,她还想着,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去体检中心查查,就是不知人家给不给查。 卢芳没问吴全,就怕打草惊蛇,让他找到搪塞或者辩解的理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在床垫最里侧下面找到了。 果然有问题,胸片报告显示肺部有阴影,提示要做进一步检查,“Ca可能”几个字刺伤了卢芳的眼睛。 “Ca”不就是癌的代号吗?他爸以前的检查报告,就是用这两个字母代替的。 卢芳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那份报告扔得很远,两行泪汹涌而出。 吴全是自己的枕边人啊,在医生怀疑自己得了癌症,建议复诊的情况下,他竟然狠心地隐瞒病情。 哭够了,卢芳把检查报告收起来,拿出手机上网预约专家门诊复查。 不敢想吴全的隐瞒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身体是自己的,她必须搞清楚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几天后,卢芳把检验报告拿到了手,把两张片子给医生看了以后,医生的一番话,让她哭成了泪人。 医生说“你这个包块比半年前长大了,你照顾过癌症病人,我也就直白告诉你了,尽快入院做手术,包块如果是恶性的,发展很快,半年前发现,你就该来的。” 卢芳现在彻底明白吴全在新房子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怪不得急急火火去买了位置差到极点的房子,还隐瞒自己的病情,其实就是怕自己治病花钱。 夫妻过到这个份上,卢芳为自己悲哀。 卢芳是个苦命的女子,亲生母亲在她还没记忆的时候就亡故了,父亲又重新娶了新妻,她从小就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爷爷奶奶在她14岁的时候相继离世,她才回了父亲的家,父亲和继母的儿子已经12岁。 卢芳除了跟父亲姓卢,就像一个插入这个家庭的外来者,没有谁待见,继母碍于口碑,只能保障她有一口饱饭吃,半点感情都不带,话也很少和卢芳说。 阳台上放了张床就是卢芳的卧室,连个帘子都没给安排,全然不顾卢芳已经是个大姑娘,每晚卢芳都要等家里人都睡了,才好意思脱了外衣睡下,要不然只能和衣而卧。 卢芳为此去取了奶奶家的窗帘来挂上,却被继母骂得狗血淋头,因为继母嫌弃那张帘子太丑,把他们家的档次都拉低了。 继母骂卢芳的时候,也口不择言说出来,继母根本就不同意卢芳回来住,是父亲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奶奶家老房子,一意孤行把卢芳带回来的。 同父异母的弟弟直接一盆水泼在了卢芳的床上,继母假意说了儿子几句,就带着儿子扬长而去,留下卢芳对着湿漉漉的床铺哭得不能自已。 16岁的卢芳初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上学,去了一个鞋厂做流水线工人,工作很辛苦,工资也不高,但是工厂提供宿舍,就这一条,就是卢芳的第一选择。 19岁那年,卢芳父亲发现胃癌,继母找到卢芳,逼着她辞职回家照顾父亲,卢芳亲力亲为照顾了一年多,直到父亲离世。 遇到了吴全前,卢芳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直是灰暗的。 吴全是卢芳鞋厂工友的表弟,工友在卢芳照顾父亲时在医院偶遇,知道卢芳还没有对象,就把自己的表弟介绍给了卢芳。 吴全是个公司职员,个子不高人也有点胖,看上去圆乎乎的,倒显得人很憨厚老实,外貌上不占优势,可吴全却是个能说会道的性子,一眼就相中了明眸皓齿的卢芳,展开了追求。 那会子卢芳在医院照顾父亲,吴全自来熟地去医院,帮着卢芳做这做那,人又会来事,天气好的时候,给卢芳父亲擦澡,还不要卢芳动手,一点不嫌弃病人特有的那股子难闻的味道。 卢芳都有些不好意思,吴全却笑眯眯地说:“以前是没有我,现在有我了,你就可劲使唤我,帮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一段话说得卢芳泪眼蒙蒙。 从她父亲生病,继母和弟弟都不曾主动给父亲做点什么,而吴全这个外人却主动做,说起来都是对卢芳的爱屋及乌罢了。 卢芳从小得到的关爱不多,而吴全让她感受到的温暖,足以让她的心跟着吴全走。 卢芳一直把父亲照顾到生命的最后时日,一天晚上,父亲悄悄给了卢芳一张卡,里面有30万,算是给卢芳的嫁妆。 卢芳父亲气若游丝地告诫卢芳:“我不在了,这个世上你就没有亲人了,自己留着点私房钱做自己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 哪知,父亲的话竟然成真,关键时刻保了卢芳一命。 卢芳结婚的时候只拿出了10万装修房子,剩余的钱就悄悄存了起来,好在吴全这个人除了有些抠门,对卢芳也算不错。 婚后卢芳找了超市导购的工作,后来做到主管,两口子一起维持着小家稳步前行。 直到几个月前,吴全不知发哪门子疯,非得买房子,连好赖都不挑,还惹得卢芳和他生了几场气,最后拗不过吴全,还是把房子买下了。 房子落户在儿子名下,吴全说:“早晚都是儿子的,省得以后更名还上税。” 卢芳觉得也有道理,也就随了吴全的意。 要不是听到吴全的那个电话,卢芳都不知道吴全狠心到这个地步,把全部积蓄买了一处全家都不满意的房子,就怕她治病花钱,甚至不惜隐瞒耽误她的病情。 拿到检查报告的那晚,卢芳回家一如既往做好了饭菜等着父子俩回来,看着他们吃得畅快,卢芳忍了又忍才没把话问出来,只是桌子下的手把身上的围裙捏成了球。 直到回房间,卢芳才把检查报告递给吴全,眼睛没放过吴全的每一个表情。 吴全认真看完,然后焦急地问:“老婆,你有没有问医生怎么治疗?” 卢芳直愣愣看着吴全说:“医生说住院做手术,然后化疗,也许有治愈的可能,治疗费大概要十多万。” 吴全呆滞了一下,才说道:“我们去治,就是费用有点为难,我们才买了房子,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我可以去找亲戚朋友借点,你别担心。” 要是不知道吴全的心思,卢芳肯定因为有这么个爱惜自己的老公幸福满满,可吴全宁肯说借钱安抚卢芳,也半个字不提卖房,可见愿意给卢芳治病的愿望多么小,卢芳的心寒得像是被冰封冻住。 卢芳呆呆坐着,隔了好久,吴全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出声,一直注意看着吴全的卢芳开口问:“你想说什么?” 吴全整理了一下表情,坐到了卢芳身边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卢芳说:“老婆,我有个主意,但是说了你别生气。” 卢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老婆,我们可以去网上筹款,但是现在我们的资格不够,我听同事说,网上筹款要没资产,你看,我们这样行不行?我们办离婚,当然是假离婚,你净身出户,过了这一关,我们就复婚。” 吴全的计划说得顺溜,可见这个方案也许在他心里已经早就想好了。 卢芳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两句话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还有什么比枕边人放弃自己更伤心的呢。 “好的,我同意。”卢芳哽咽着说。 卢芳答应得太快,吴全倒诧异了,像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卢芳看。 “我们再不离婚,我的病就要耽搁到直接去见阎王了。” 吴全听完这话,心中大骇,同时他也明白过来,卢芳是知道了他心里那点卑鄙的小九九。 当时,他知道卢芳的病情,但是经历过卢芳父亲的事,他知道治疗癌症要往里投很多钱,最终的结局也许还是人财两空。 思前想后,吴全隐瞒了卢芳的病情,想把房子买下装修好,手里也没钱了,再告诉卢芳,可是他忘记了,病情会持续发展,不会按照他的安排走,吴全拖时间就是消耗卢芳的命。 当天晚上,两人就和平地签了离婚协议,的确因为买房子把所有的积蓄都用光了,现在住的房子是吴全的婚前财产,也没啥好分的,好在新房子还买在儿子名下,算吴全还有点良心,也让卢芳千疮百孔的心有了一丝安宁。 把事情都安排好,卢芳取出父亲留给她的钱住进医院,医生很快就安排了手术,吴全坚持陪着卢芳,卢芳没有拒绝,夫妻一场,算是成全了吴全的一份心安。 只是,吴全问起钱的事,卢芳只告诉他:“找小姐妹借的。”并不打算和他说真话。 倒是吴全似乎挺内疚,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卢芳都笑着应了,并没有恶语相向。 可能是老天见卢芳太苦,护佑了她一次,她的癌属于发展比较慢,预后最好的早期癌,做了手术和化疗,治愈率很高。 这个好消息,让愁眉不展的卢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吴全也在心里悄悄舒了口气,晚上,他期期艾艾对卢芳提出了复婚,卢芳直接拒绝了。 卢芳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对待吴全,在给自己治病的态度上,他做得很卑劣,可是只要不涉及钱,他照顾卢芳也算尽心尽力。 说吴全无情,他是真无情,说他彻头彻尾坏,他好像还念着点夫妻之情。 不过,卢芳是真寒心了,一旦寒心,再多的道歉和后悔,也挽不回最初那颗心,网上说,对女人太算计的男人大多心狠,吴全就是例子。 出院后,卢芳搬进了出租屋,她要在岌岌可危的生命里好好活一次,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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