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象”是座五层楼的曲尺形酒店。只是对口援建期间,它是湖南工作队驻地。更前,它是理县招待所,地震中遭到严重损害,歇业了。经过整修加固,工作队便从街边住了年把时间的板房搬了进去,直到撤队。 ![]() 这次重回理县,发现当年的板房所在地成了父老乡亲们茶余饭后休闲娱乐的街心小公园,已找不到半点当年的痕迹了,而当年的招待所,则已变身为这家“印象酒店”,算是为我们留下了一处回忆的空间。 那天在湖南援建的商贸中心三楼机关食堂吃过午饭,我们决定去探访隔壁的“印象”,找找当年的痕迹。 ![]() 相比当年的招待所,虽然主体结构没变,也没装电梯,如今的“印象”其实已经焕然一新,看起来也非常温馨雅致。只是以前开放的走廊封装了双层深色玻璃,北头外墙还加装了消防楼梯,让人有了几分神秘和陌生感。 好在我们熟门熟路,进得院来,兴冲冲几步就跨上了熟悉的台阶,进了依然小小的前厅。前台小姑娘听说我们是当年工作队员,想去当年寝室看看,也禁不住激动起来,马上拿出钥匙,为我们带路。 她告诉我们,当年她还是小学生,读书的学校就是湖南援建的呢。听了她的话,我们也禁不住自豪起来。 ![]() 上得三楼,大家便各自去了当年宿舍所在,我也直奔曲尺拐北段第一间,发现房号从305变成了8826。打开门,是间双标,窗明几净,床铺整齐。窗外,依然是那栋熟悉的居民楼。恍惚间,真像回到了当年岁月。 想到机会难得,我赶快坐在床头,摆好Pose,请人“咔嚓”了一张照片,算是寻迹之行的纪念。 ![]() 我还特地试了下卫生间的水龙头。记得当年冬天,每次调节冷热水,都要斗智斗勇,不然左旋一点烫死人,右旋一点冰死人,似乎要以微米为单位,才能找到适宜位置。 如今打开水龙头,左热右冷,自由调节,反应非常灵敏。看来当年那种无厘头的冷热水,也已变乖了。 下得楼来,大家一致决定:再来理县,一定要下榻“印象”,并住当年房间,说不定还可旧梦重温呢! 人啊,还真是一种特别容易怀旧恋旧的动物! ![]() 重回理县的又一惊喜,是首次登上了薛城的筹边楼。援建期间,它一直在封闭维修,故只能远观,不能得门而入也。好在它兀立于镇中央一座小石头山的顶端,其险要挺拔之势,多次饱过我眼福了。 “筹边楼”,即筹划边防边务之楼,始建于唐,现为清建。唐朝时,薛城这一带与吐蕃势力交错在一起,彼此征伐不断,属于前线中的前线。如今薛城上行二三十里,就是甘堡藏寨,可做证明。川西嘉绒藏族,就是战争平息后,留下来的吐蕃士兵与土著长期交融形成的分支。 ![]() 筹边楼的建设者,是被梁启超誉为六大名相之一的李德裕。也许国人更多是从历史课本上知道他,因为他是“牛李党争”之“李”。筹边楼是他公元830年被贬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时干的一件大事。鉴于唐与吐蕃边境战事频仍,为筹措边事,他便在薛城建了这座“筹边楼”。 难能可贵的是,李德裕不愧是良相之才,颇有战略眼光和斗争策略,他没把筹边楼纯粹作为军事要塞,而是作为交际场所,与当地少数民族首领勾兑关系,联络感情。因此在他任上两年,唐与吐蕃在川西还算相安无事。 不过同样遗憾的是,李德裕离开不久,一切就又恢复如初。也许是时间太短,和平机制还没建立起来吧?如果李德裕干得久一点,情况会否好得多呢? 看来,如何合理确定任期制,让官员们做好长期规划,减少短期行为,从古到今,都是没有解决好的重要问题呢! ![]() 为筹边楼名扬天下做出贡献的,还有唐朝四大女诗人之一的薛涛,才华横溢又时运不济的一枚奇女子。她晚年曾登此楼,并留下了一首诗:“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诗只有短短四句,却饱含家国之思,情景哲思交融,为筹边楼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七十上下、精神矍铄的寇老爷子是筹边楼的日常守护者,也是我们这一行的讲解员。沿几百上千年已严重风化的台阶拾级而上,听寇老爷子绘声绘色讲述历史人文掌故,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进了筹边楼一楼大厅。 ![]() 大厅正中,有块山一样高低起伏的石头,四周玻璃围着。寇老爷子说,这是石山顶上天然形成的一尊“睡观音”,头颈分明,眼耳口鼻俱全,建楼时就有,非常神奇,所以筹边楼又叫“观音堂”,过去香火还挺旺盛。 我端详了一阵,觉得似像非像。但想到这不过是老百姓的一种追求和向往,心底便释然了。当年建楼时,边境战火纷飞,如今一千多年过去,边关早成了内陆,各民族水乳交融,也该过上有求必应、安宁祥和的好日子了。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 理县的最后一顿晚餐,应我们请求,主人把它放在了“尔玛人家”。 “尔玛”乃羌人自称,意为“本地人”,“尔玛人家”是一家羌族农家乐,地处理县的东大门桃坪,夹在如今的新老羌寨的碉楼之间,不但地理位置好,院内绿树成荫,而且羌菜地道,服务热心,当年就是我们待客的首选之地。这次特意点它,自然也是怀旧加解馋。 ![]() 那天下午,刚进院子,就看见了饭店老板陈硕的身影,正在葡萄架下忙活什么,便远远叫了一声:陈总好! 陈硕转身一看,赶快迎上前来:哟,谭队好! 接着我们便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松开手,我有点好奇地问他:十几年了陈总还认得我? 陈硕说:别人不一定记得,谭队我一定记得。你们湖南是我们的大恩人呢! 我赶紧说:打住打住,那都是应该的。 陈硕却认真地说:恩人是永远不能忘的。 随行几位理县朋友也异口同声:那确实。还是那句湖南方言。
葡萄架下有张石桌,围着几个石凳,凳上蒙着羊皮,坐上去暖暖和和。宾主坐定,闲话家常,好不温馨。 陈硕告诉我,这十多年来,凡来“尔玛人家”就餐住宿的湖南客人,一律八折。不为别的,就为一份心意。 一时间,我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其实,当年的我们,不就是按照党中央国务院和湖南省委省政府要求,做了该做的事吗?而理县人民回馈给我们的,又何尝不是天高海深呢! ![]() 七时许,难忘的晚餐开始了,一道道让人神往的羌家菜端上桌来。更妙的是,桌上还不时有人加入进来。原来,有好几位当年的战友,听说我们回来了,便不惜驱车一两小时,从现在工作的汶川马尔康等地,纷纷赶了回来。 大家说,我们是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呢! ![]() 围着火塘式下沉的餐桌,有人唱起了酒歌,有人跳起了沙朗,有人品起了咂酒,有人诵起了诗篇,其他人或击节,或跟唱,或鼓掌,席间便欢声笑语一片。 而当年那段宝贵而又难忘的时光,也似乎随着窗外羌寨的斑斓夜色,随着脚下杂谷脑河的滚滚涛声,还有四周雪山之巅的隐隐白光,一页一页,重新悄悄浮现在眼前,并久久不散…… 心底不觉再一次觉得,这氛围,这感觉,这血与火凝成的湘川情,这遥远如梦又触手可及的“吉祥谷”,真好!(续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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