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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而去

 道2和 2022-12-08 发布于河北
支书志远溘然而去,我把一朵亲手制作的白花放在他的墓前,点燃纸钱,让纯洁清正永远陪伴着他,伴他微笑,伴他长眠。

志远是我们村第一任支部书记。他1942年入党,参加过县大队,拿过枪,捉过汉奸,端过敌人的炮楼。解放后,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们都进了城,当了县长、局长、专员,可他却放下枪杆拿起锄头,与那春播夏耘秋收冬贮相伴为生。战友们多次劝他离开那一亩三分地,并答应给他一个这个长或那个长的做做,可他总是淡淡地一笑说:“都进了城,谁种地呀!”

支书志远深爱着养育他的黄土地和父老乡亲。白天,他和大伙儿一起下地干活,晚上,他走家串户访寒问暖。为了解决打井浇地的问题,他和打井的社员一起,三天三夜不回家。为了让乡亲们掌握果树栽培技术,他不远千里去省城,聘请专家。为了解决五保户的救济,他拿出自己家过年吃的白面。他总是说:“我们打仗,是为乡亲们过太平日子。我们当党员,是为大伙儿做好事。”
70年代初,县绣花厂招收工人,他的二女儿知道父亲的脾气,没打招呼便自己悄悄去了,没成想,他知道后,立即派人把二女儿叫了回来,并生气地说:“我是支书,咱不能带这个头,还是把指标给别人吧!”后来,又有工厂下来几次招工指标,他的女儿、儿子们都被他挡回去了。为此,儿女们恨他,说他“不尽情理”。每当这时,支书志远就摇摇头,长长地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70年代中期,和我一起高中毕业的他的大女儿和我一样,闲在家里没事,忽然有一日,听说公社分给村里一个指标,由支部推荐一名高中毕业生去上大学。我心里自然十分高兴,急急忙忙去找支书志远,向他表明我的愿望和要求,他听了我的话,皱了皱眉头,说:“ 你聪明,成绩也好,是该去大学深造深造啊!”过了几天,他把一张高校入学登记表送到了我的手中,并嘱咐我:“有了出息,别忘了乡亲们。”

当我办好一切手续,准备离家的那一天,有人告诉我,我占的上大学的这个指标,是为了照顾支书志远这个“老革命”,“戴帽”下给他的大女儿的。对把指标让给我,他的大女儿跟他吵了好几顿架,两眼也都哭肿了。支部的其他成员也几次好言相劝,可支书志远就是不改自己的主见,力排众议,坚持让我上大学。我知道这个消息后,觉得对不住他的大女儿,更对不起支书志远。这么多年,别的干部的子女、亲属,不少人上了学,当了工人,唯独支书志远家,任何人没有沾过他一点光。想着想着,我感到自己不该去上大学,应该把这个机会还给他的大女儿,于是,我拿着通知书找到了支书志远:“ 大伯,学我不上了,还是让……”没等我把话说完,支书志远顿时就火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我失望?”说完,转身气冲冲地走了。我捧着通知书愣在那里,望着支书志远远去的身影,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苦涩的泪水禁不住地淌下来。

转眼间,支书志远由一个强壮的汉子变成了一个走路蹒跚的老人,身体还染上了好多疾病。去年正逢春暖花开时节,他的人生之路走到了尽头。临终前,虽然他一再嘱咐他死后悄悄把他埋掉,一切从俭从简,可全村的乡亲们还是为他举行了别开生面的葬礼。

那天,各家各户分别在门口摆上了水果、点心、白酒,点燃了香,焚起了纸,路祭这位尊敬的老支书。当众人抬着支书志远的灵柩从大街经过时,人们纷纷向他鞠躬致哀。这个说:“老支书,吃个苹果吧,这是你带领大伙儿栽下的果树上长的!”那个说:“老支书,你喝口酒吧,这是你操持建的酒厂酿造的!”“……”

我久久地站在支书志远的墓前,心头翻卷着一桩桩往事。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吹得白花微微摇动了几下,吹得纸灰徐徐飘起、散开,似乎是支书志远抖抖身上的灰尘,又踏着清风向远方走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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