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星辰大海夜鸟难眠丨阿毛

来源：《诗刊》2022年9月号上半月刊

代表作

羊群转场

羊群在草原上转场

仿佛扑面而来的滚滚红尘

滚滚而去——

我呆立一旁

遇见前世回望我的眼神

惊慌而深情——

远处雪山眺望

身边薄雾

我希望有只羊

慢下来，留下来

从此，把我怀抱

当作它余生的牧场

新作

树屋记

朋友圈的树屋视频

先拍的是小鸟

然后是自拍

是书桌上的海水

和手臂

及诗集的变形依靠

画框的笔直肃立

广泛施与的光影、雨水

面包屑和虫鸣

这里有树影婆娑爱意绵绵

这里有星辰大海夜鸟难眠

眼睛不够用了

画笔也是

于是，她睡着了

睡在全世界

和整个宇宙里

之必须

晚年处方里早餐前的降血药

之必须

取代

多年前晨起空腹喝蜂蜜的

养生学

而我仍通过树的形状和飘飞的落叶

来辨认风

和它经过、消逝的路途

以手摸额来试体温

以心跳来揣度心率

高山仰止

或心静如水

实则是控制血压之必须

而我仍希望登高望远

淋一场适时到来的狂风暴雨

龟山顶的马蜂窝

走过七色鲜花、众多树木和无数的石阶

至龟山顶

看长江、大桥、晴川阁之后

长久仰望电视塔

这根笔直的香烟和轰鸣的火车一起

填满青春的画本

岩石叠流的泉水和风吹围巾的折痕

在旁页，伴有吊床模拟蜘蛛

那时我们多年轻啊

整天看铁蜈蚣擦山过江

忘记拥吻

忘记捅山顶的马蜂窝

月湖和琴断口

是弹琴还是砍柴

琴台回答了

月湖无需重复

苦楝子掉在地上

混淆了花泥

高山流水旁

游人摸得锃亮的同心锁

有了新配的钥匙

是钓鱼还是捞月

月湖回答了

琴断口无需重复

从琴台出发

绕月湖一周

至琴断口

碎琴山一直响着伴有砍柴声的琴音

巡司河

不是沉水、浮叶、挺水植物……

治理了武汉的龙须沟

是我们的嗅觉和双手

水葫芦让出的水面泊着清污船

岸边立着蓝色再生花和紫色的千屈菜

萱草下的青苔和腐叶里

长着肉感的地衣

风播散着

大自然的清新剂和香水瓶

我领养的水域

只种蓝天白云

和星星

香草花田摄影记

因为欣喜

我为每一种花草

多次爱抚了自己的脸

一张中年却突然返童的脸靠着青年的

玫瑰、蔷薇、七姊妹、马鞭草、大滨菊……

身轻如燕地

清点航拍视角里的

这件多彩百衲衣上的铁艺：

心形门、皇冠、直升机……和在一切之上的

高压电塔

让每种花

和谐于自己的每一种表情

这繁花与被繁花簇拥的戴冠者

让循环播放的赶鸟声

成为天使舞蹈的节拍器

梦想公园

穿过雾霾的高速

到达梦想城

无人驾驶的观光车

坐着戴太阳镜的

我和你

从湖边的角度

录下贝壳或春笋

屏蔽了芦苇的荒野感

和太阳的空间站

脚边的山桃草和肩头的蒹葭花

装点着婚纱写真

白鹭漫步湿地的T台

无人机惊飞了

一群又一群麻雀

山湖集

登山归来

抖掉雨水的金银

和咳嗽

站在阳台上

读

小区的绿化带

和一本诗集的目录

七个晨祷

十个晚祷

和十五种迎风摇曳的花草

雨后游湖

香樟树的嫩绿耳钉、蚂蚁、满天星

鸟鸣、蛙声

飘落在

帐篷外

一串星星的耳坠

寻找着月亮的另一只

在面向天空的窗口读诗或写诗

阿毛

海风携着雨幕。我望着天花板和天花板上的灯。偶尔到阳台上望一下天，拍一下在阳台上悬挂的衣服的四肢。打开稿子，提起笔时，我希望我写下的是又一首优秀的诗歌！而现在，我在室内望天花板，在阳台上望天空！

阳台上的洗衣机在响。给洗衣机做背景的，是它旁边的皂液瓶、拖把……它们对面穿过空调外接线的墙面上飘着粉、紫、红三色玫瑰，还有藤蔓。本来是要养植物的，但是没有，所以它们是塑料的。要是封闭阳台，有隐形铁网和中空玻璃就能隔出一个一张躺椅一个书架的静谧空间。如果需要望天空和海，就只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就行。

我想，即使不写一个字，只是发呆，但发呆也要面向天空的窗口发呆。那年北上，由于在窗口长时间发呆，竟然坐过了一站。如今在阳台回忆这一切，就像看一部旧电影，一部陌生人主演的旧电影。

我们经历过的一切，都已成为旧电影。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包括我提笔写字的这一刻，也将成为旧电影。犬声吠破空寂的空气和沉闷的空间。这琐碎的记录或许会为未来记住过去和此刻。

从厨房到餐厅是两步，从餐厅到客厅是两步，客厅到卧室是三步，从客厅到阳台是三步。三步阳台之外是空蒙……但书房与书桌可以延伸出领地与视域。

每天，我在这小块领地与视域里，发呆，阅读，书写……

1980 年代末，我们第一次在武汉江中的白沙洲开诗会。那时的我们长发飘飘，穿着风衣，喜爱穿风衣的北岛舒婷们。现在我们依然是长发飘飘，但不同的是，我们的头发白了，喉咙也喑哑了。如果读诗，也只是在手机里读，在视频里读，而不能相拥读诗了。

我们老了，我们热爱的诗人读过的诗歌更老了。

这边是此时此刻，那边是回忆中的青春和爱过的诗歌。无论是这边还是那边，是此时还是彼时，总会有些困扰。这些困扰有时会让我无法读完一本书，或写一首完整的诗，但是没有关系。阅读或写作往往在困扰中，在似乎不可能完成的时候完成。

当这些状态成为日常后，我们或许读得更多，也或许写得更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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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寇硕恒、曾子芙；审核：彭敏；核发：李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