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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道相传】花前把酒插花枝,歌也相宜,舞也相宜

 禅艺会 2022-12-08 发布于上海

元代王渊《丰登报喜图》

元代的花事花学受到宋代风尚的影响,对“花语”十分看重,生活于宋末元初的程棨,在宋人姚伯声提出的“花三十客”基础上又增加二十种花,一举提出了“花五十客”,成为历代花卉语言沿用最广的时代。

卢挚(1242—1314)是元代词人,他写有一首《双调 · 沉醉东风 · 闲居》小令 :

雨过分畦种瓜,旱时引水浇麻。
共几个田舍翁,说几句庄家话。
瓦盆边浊酒生涯。
醉里乾坤大,任他高柳清风睡煞。
恰离了绿水青山那答,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
野花路畔开,村酒槽头榨。
直吃的欠欠答答。

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

元代钱选《花篮图》

卢挚用《沉醉东风·闲居》这个题目写的小令共有三首,写的都是隐居之乐。最后一句 :即使喝醉了,山童也不会嘲笑咱, 摘下路边的菊花在白发上乱插。虽有插花动作,但还不是真正意义插在盛水花器中的插花。 王恽(1227-1304)是元代著名学者、诗人兼政治家,为元世祖、元裕宗和元成宗三代著名谏臣。其书法遒婉,著有《秋涧先生全集》, 并有散曲创作,今存小令 41 首。他的《和仲常牡丹诗》写道 :

汉殿承恩早,金盘荐露新。
色酣中省乐,香重锦窠春。
尽殿群芳后,谁辞载酒频。

清如司马相,也作插花人。

反映出当时的宫廷插花活动依然活跃,并被视为高雅的风尚而受到上级人士的爱好。

元代钱选《盘瓶双体花》

元代张端(?—1383)作有《和杨孟载对花五咏》,其三为 :

灼灼树上花,枝枝可攀折。
折以赠所思,亦复自怡悦。
今日颜色好,明日风光别。

年年送清明,一树东阑雪。

折花何为?“折以赠所思,亦复自怡悦”,既然已经摘下,为了持久鲜艳,自然是插作在花瓶盆器之中是最好的安排。

谢应芳(1295-1392),元末明初学者,字子兰,号龟巢,常州武进人。自幼钻研理学,隐白鹤溪上,名其室为“龟巢”。谢应芳授徒讲学,议论必关世教,导人为善,元末避地吴中,明兴始归, 隐居芳茂山,素履高洁,为学者所崇。他作有一首《一剪梅》,写出了春天里饮酒插花、歌舞升平的美好景象 :

一天和气盎春晖。桃也芳菲,李也芳菲。
若教风打雨淋漓。红也尘泥,白也尘泥。
花前把酒插花枝。歌也相宜,舞也相宜。

鹤长凫短总休提。长也天知,短也天知。

明代陶成《岁朝供花》

到了明朝,插花成为一种风尚,大量文人雅士涉足插花,以花会友,炫其才华,耀其襟怀,诩其清雅,瓶花成为其时插花的主流形式,在构图布局、花材容器、品鉴赏玩方面都有基本的美学原则,开始建构完整的插花理论体系。他们钟情山林野趣,企盼幽静隐居生活,插花自然而成为“幽栖逸事”。明代文学谭元春

(1586-1637)在他的《瓶梅》诗中这样写道 :

入瓶过十日,愁落幸开迟。
不借春风发,全无夜雨欺。
香来清净里,韵在寂寥时。

绝胜山中树,游人或未知。

似乎要写出梅花插入瓶后的“幸福”感,一是“全无夜雨欺”, 二是“韵在寂寥时”,三是“绝胜山中树”,洋溢出一种得意的插 花人感受。

明代张宏《岁朝图》

明代戏曲家高濂所著《遵生八笺》之五《燕闲清赏笺》卷中有《瓶花三说》:“瓶花之宜”“瓶花之忌”与“瓶花之法”,首次全面系统地总结了历代插花的实践经验,并上升为理论进行分析。《遵生八笺》是中国古代养生学的集大成之作,《瓶花三说》是最早的插花艺术论著之一。

明代处于中国插花全面复兴的鼎盛时期,许多文人写下关于花卉与插花的专著,其中尤以袁宏道的《瓶史》与张谦德的《瓶花谱》最为突出。1600 年问世的《瓶史》,成为文人模仿插花的“教科书”。1696 年《瓶史》被日本人翻译成日文出版,从此深刻影 响到日本的花道发展,以至在日本有“宏道流”花道的传承。

陆治《岁朝瓶花》

在《瓶史》出版前五年的 1595 年,十八岁的张谦德完成了他自己的插花专著《瓶花谱》,在体例上仿金润的《瓶花谱》。张谦德,生于明万历五年(1577),字青父,号米庵,又号蘧觉生,昆山人,撰有《名山藏》《清河书画舫》《真迹日录》《朱砂鱼谱》等书。张谦德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著《瓶花谱》,可谓“家学相传,前辉后光”的结果,张谦德的《瓶花谱》分为品瓶、品花、折枝、插贮、滋养、事宜、花忌、护瓶等八节。万历二十四年 (1596),张谦德又编著成《茶经》,分上、中、下三篇,为后人对明代及明以前茶事研究提供了借鉴。因此,张谦德是一位集雅道多项于一身的江 南才子。

同时代的江南还出现了一位插花高手屠本畯,主要活动于明万历年间 (1573—1620)。屠本畯,字田叔,又字豳叟,号汉陂,晚年自称憨先生、乖龙丈人等,是鄞县(今宁波)人。屠本畯出身于书香门第之家,著有《闽中海错疏》《海味索引》《闽中荔枝谱》《野菜笺》《离骚草木疏补》等书,涉及植物、动物、园艺等广阔领域,意在“畅山林之趣”“尽幽赏之致”。在插花方面,屠本畯开展插花配材研究,因此有花盟主、花客卿、花使命的分别,而这三种花材,依其结构,在插作时以主枝、客枝、使枝来称呼使用。在明代,有两本描述花木时令的著作,《花月令》由晚明文人程羽文撰写,《瓶史月表》由明末屠本畯撰写,两者问世时间相距不远。前者多文人气息,文字优美简练,但植物种类太少 ;后者有民间特色,植物种类较多,还能分出“花盟主”“花客卿”“花使令”三个档次,不过也有互相矛盾之处。

仇英临摹《羲之写照》

明代插花著作在日本已经影响较大,中国在插花领域的创新不断被日本模仿与吸收。狩野山乐(1559-1635)是狩野永德的弟子,京都狩野派画家,就留下了仿中国文人插花的作品《花卉 图》,并使这股中国的文人花风潮在日本流行了一段时间。直到田能村竹田(1777-1835)时,还在效仿中国的文人插花。田能村竹田因政见不被采纳而在京都过着自由的文人生活,在绘画方面 具有独自的风格,他把自己的插花作品画入了自己的绘画之中。

明代陈眉公在《小窗幽记》中说 :“插花着瓶中,令俯仰高下,斜正疏密,皆有意态,得画家写生之趣方佳。”从这段文字中可见,他十分熟悉插花要领和懂得美感所在,也能够从画家的角度去观察瓶花的优美之韵。他还说:“瓶中插花,盆中养石,虽是寻常供具,实关幽人性情。若非得趣个中,布置何能生致?”这分明是在说 : 若不是深得其中情趣,如何能布置得更为雅致呢?

明代陈洪绶《调梅图》

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说 :“养花胆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须与花相称,而色之浅深浓淡又须与花相反。”他能够写出这样的句 子,说明张潮是一名插花高手,在实践中悟出了这样的道理。为此,程穆倩说 :“足补袁中郎《瓶史》所未逮。” 清代文学家、戏剧家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认为弈棋等游戏充满争斗意味,并不能使 人真正心情松弛,倒不如督率家人浇水灌木,毕竟“草木欣欣向荣,非止耳目堪娱,亦可为艺草植木之家,助祥光而生瑞气”,“亦颐养性情一助也”。在李渔看来,莳花弄草不失为一种有效的快乐方式,将休闲与怡情高度耦合,可以在淡泊的生活中逞其博雅情怀。李渔著《闲情偶寄》,沈复写有“闲情记趣”,可见“闲情”两字 在清人的生活中已成为一种文人的共同诉求。

苏州人沈复(1763-1832)在《浮生六记·闲情记趣》中对插花的技巧已经有了更为明确的指导,这些技巧与方法至今仍被广泛运用。他说 :“插花朵数宜单,不宜双,每瓶取一种,不取二色。”“起把宜紧”,“瓶口宜清”,成为中国传统插花的基本准则。 他还创造了一种插花法 :“若盆、碗、盘、洗,用漂青、松香、榆皮面、和油,先熬以稻灰收成胶,以铜片按钉向上,将膏火化粘 铜片于盆、碗、盘、洗中,俟冷,将花用铁丝扎把,插于钉上,宜偏斜取势,不可居中,更宜枝疏叶清,不可拥挤 ;然后加水,用碗沙少许掩铜片,使观者疑丛花生于碗底方妙。”沈复的发明是“剑山”雏形,最终成为东方插花有别于西式插花的独门技巧。

(本文摘自《雅道相传》,文字以出版物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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