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国际文艺网| 张小梅（散文）：雪里的《红楼梦》

散文      

  雪里的《红楼梦》

张小梅

清晨，从迷糊的梦境中睁开朦胧的眼睑，看到窗户玻璃上结满了各种殊形秒状的窗花。心领神会，下雪了。无需开窗惊扰 ，只需一个小拇指轻巧地点在其中一朵花蕊上，透出一丝光亮，便可窥探到外面整个世界。

雪纷纷扬扬，潇潇洒洒，如蝶曼舞。琼枝玉叶，粉妆玉彻。整个大地被银白色覆盖。天地连成一片，模糊了世界，模糊了双眼。刹那间 便有了短暂和久远的契合，灵光和诗意的碰撞，人生和境界的遐想。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开始穿越，在今天、古代，古代、今天的时空切换中，进行对于雪和人生的遐想。

“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疾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到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那个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这是三百年前，中国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描写，也是全文大结局描写，故事就这样曲终人散了。贾宝玉当和尚可以选择“下雪”天气外的任何一个季节，或者任何一天，为什么偏偏是“乍寒下雪”的时候出家？《红楼梦》全文共写到“雪”字293处（前八十回154处，后四十回139处），其中关于雪的诗文赋19处。全文从开始的《第一回》提到雪“惯养娇声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最后又以雪结束“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这正是作者匠心独运所在，也是红楼梦灵魂所在。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把视线移到《红楼梦》开头，答案昭然若揭。

却说那女娲氏炼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

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顽石”，想入红尘，在那富贵温柔乡里享受几年。但二仙告诉他：“红尘中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但此“灵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

富贵温柔如雪，功名利禄如雪，终究昙花一现，是一场空。贾宝玉在那富贵温柔梦里，享受经历了一番之后，终于明白“那红尘中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于是他终于顿悟了、明晓了、抛却了功名利禄，富贵温柔梦的“欲望”，打开束缚身心的枷锁 ，走向神仙般无忧的生活。

走出屋，走进雪，雪景很美，很诱人，但伸手随便轻轻一滑，便如泪珠般滚滚滑落，消逝尘埃，空留伤悲。我不敢触碰树木，树上的手痕很久不会愈合，就如人的伤疤，结痂需要一个漫长过程。《红楼梦》何尝不是如此？从《第一回》跛足道人念到：“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到《十三回》的秦可卿托梦给凤姐“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所能常保的？”再到末尾的《一百二十回》的末尾总结“说到心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而人生更何尝不是如此？很多人为虚空的东西迷惑双眼，为飘在半空中的名誉碰得头破血流。其实 ，当我们静下心来，和宝玉一样彻悟，富贵又何为？雪月霜花尽云烟，荣华富贵皆虚幻。甚至这短暂的烟云虚幻乐极生悲，会带来无尽的伤痕。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我们无需追求达官显贵，出类拔萃，顺其自然最好。

走出雪，身上的残雪一半已消融，一半只需轻轻一抖，便化为乌有，空空如也，浑身上下顿感轻松倍增。见山是山，见水是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边云卷云舒，平平凡凡，简简单单，踏踏实实足矣。我们生来就是天地间匆匆一过客，来时双手空空，去也，双双空空。

张小梅，甘肃省甘谷县人。创作中篇小说《苦苣》发表在中国作家网，散文《姑妈》入选《中国当代散文精选》一书，《杏童年母亲》和《与雪同行》入选中国乡村杂志。其中《党旗》获得 2022 当代中国最美散文诗歌大赛二等奖，《故乡的山》获得全国月光杯散文诗歌大赛优秀奖，《深渊》获得甘肃陇源文学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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