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有时候，不遇上一两件典型的事，还真看不透一个人。 四十七岁的老闺蜜因乳腺癌被切除了一边的粮仓，引发我们姐几个的筛查风暴，一窝蜂地涌进医院，恨不得把全身上下的每个组织和器官都查个遍。 非常不幸地，我竟然被查出了早期宫颈癌。 拿到结果的那一刻，我仿佛遭人当头棒喝。独自杵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我把那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地看，检查结果放手机上查了又查，最终不得不认定医生说的事实：如果不住院治疗的话，我真会没命的。 这几年我身上偶见红丝，我一直以为是炎症和更年前期的症状，隔了两年没去做例行检查，谁知就恶化成这样了。 走出医院大门口的一刹那，我仿佛踏上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独留我一个，孤立无援。 我唯一的儿子还在上大学，要明年才能毕业，这事他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前夫自从离婚后就极少联系，弟弟远在近千公里外的沿海某城，自然也可以忽略掉。 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五十二岁的二婚老公段明军了。 十年前，我和前夫离婚后不久，有人给我介绍了丧偶的段明军。段明军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工作和收入都十分稳定，有房有车有一个女儿。 相处一年多后，我觉得他们父女跟我们母子都能相处得下来，他人也长得还行，待人接物都有分寸，就跟他领了结婚证。 也是直到这时候，我才记起，我跟他的感情，竟已长达十年之久。 想到这儿，我身后似乎又多了一堵墙。段明军不是薄情的人，一定会充当我最坚强的后盾的。 02 晚上，段明军下班回家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我就把检查报告递给了他。然后，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死死盯住他的脸，唯恐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段明军到底还是没让我失望，只粗略扫了一眼结果就语气沉稳地说：“着什么急嘛，这不还是早期呗，还有机会的，没事没事，别着急。” 大概见我的神情依旧没放松下来，段明军又定神看了我两眼后，笃定地说：“真不用这么紧张，你这最坏就做个手术，把它切除得了。相信我，我对这病的了解，已顶得上半个医生了。” 段明军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因为当年他女儿的妈妈就是得这个病去世的，只不过她是直到已经转移后才被发现。 听了他的话后，我那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稳了不少。 因这手术只能在大一点的医院做，一个星期后，段明军找熟人将我安排进了市中心医院。之后，他每天中午和下班后，连家也没回就直接往医院了。 同病房的人看他这么贴心地替我倒水送饭，直笑他是“模范老公”。 我跟着发笑的同时，心里是蜜一样的甜，由衷地为自己苦尽甘来后，终于找到这么贴心靠谱的老公感到自豪。 医生终于安排我做手术了。只是，手术前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为稳妥起见，医生建议我们再交三万块钱给医院，反正现在保险也方便，到时出院时多了就退，少了就补。 让我没想到的是，一直以模范形象出现的段明军，竟然直接跟我说，这钱得我自个儿掏，他手上没这么多钱。 我一下愣住了。 03 多年前我进段明军家的门时，他女儿就已经上大一了。现在，他女儿早已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好几年了。 前年，段明军替继女在她所在的城市付了一套房的首付。我知道，当时他是跟人借了点钱的。 但房贷是继女在还，段明军自已每月有近五千块的工资，欠的那点外债肯定早就还清了。 为什么现在连区区的三万块都拿不出来？ 反过来，我这几年用钱的地方特别多。先是我爸得病，在医院断断续续治了大半年后，最终还是去世了，为这我总共花费了快四万块。 另外，我儿子上大学，每年也得三万多，我的工资每月只有三千多，这次入院已经交了个八千。 所以我手中是真没什么钱，从心里讲，我是非常希望他能帮我这一把的，哪怕是借也好。 再有，入院之前医生就说了，我这次会要用到3-4万块钱。他当时也在场，却没跟我说这钱他拿不出。 现在马上手术了才说，让我去哪儿找钱去？ 晚上，趁病房里的人都出去透气了，我小声跟他商量着说，看他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借来这三万块钱，等我病好了，赚了钱再还给他。 段明军没有丝毫犹豫地，以他之前替女儿买房欠下的债还没还得清为由，拒绝帮我去借钱。 没办法，命是自己的，身体也是自己的。我只得打电话给我弟，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我弟满口答应，第二天中午钱就到了位。 得知钱已到位后，段明军不动声色地长吁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这表情落在我眼里，极不是滋味。 04 手术很成功，经过反复排查后，发现也没有转移，我很快出了院，并结束假期重新上班了。 转折发生在半年后。 六个半月后的一天晚上，段明军正跟一帮同事在家里打牌。突然，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我，顺手拿起手机准备送给牌桌上的他。拿起手机的一刹那，我下意识瞟了一眼屏幕。 一个数额巨大的转账，瞬间将我周身的血液给冻住了。鬼使神差地，我朝微信信息连点两下，打开了详情。 于是，我就发现段明军哥哥的儿子，也就是段明军的侄儿，给他转来了五万块钱。 正当我想收起手机时，又一条信息接踵而至：不好意思，叔，这钱本来说好三个月还你的，却拖到了半年，实在是客户手头紧，抱歉了。你记得收一下。 顿时，我只觉眼冒金星，思绪也随着胡乱上窜下跳起来。 半年前，不正是我做完手术出院后不久吗？段明军不是说他没钱吗，我做手术还只要三万块他说没有，却转头就借给了他侄儿五万块。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架人性的天平，一边是我，另一边是以段明军侄儿为首的段明军的血亲。 非常残酷地，天平严重往他们那头倾斜了。 我跟段明军一个床上睡觉，一个锅里吃饭快十年了，我问他借三万块救命用他不给；他侄儿是做生意的，跟他借五万周转，他眼都不眨就借了。 这事，带给我的冲击也忒大了点。 这些年以来，我跟段明军一样上班，家中的洗衣做饭搞卫生，都是我负责。买菜的钱虽是他出的，但水电天燃气费都是我出的。 我原以为，自己在这段婚姻中表现出的诚意已经足够明显了。不料，却仅只是我的以为而已。 05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段明军求证这事，段明军先是失口否认。后来，我把他侄儿发给他的那条文字信息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后，他才不得不承认。 他说，就在我出院后的第十天，他侄儿找到了他。说有有个大业务想接，但还差点钱。他本来是想找段明军借八万的，但段明军手中当时只有五万块钱，就只借了五万。 “如果你当时有钱的话，借多少都会借的吧？” 段明军非常聪明地想到了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沉默地低下了头。 多年的生活历练告诉我，事情已经过去了，再吵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段明军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他的亲人那边，我也无力改变什么。 于是，我也只得认命地将剩余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不过三天后，我却递给了他一纸协议。 在协议中，我表示，在以后的生活中，如果家中家务活还是由我干的话，那水电天燃气费和买菜等开支就得由他负责。 然后，如果以后他有个大病小痛的，我也不会出一分钱，只负责照顾。万一他病得严重，比如中风偏瘫或是癌症什么的，必须得请人照顾，我只负责家中正常的生活家务。 最后，我没有房子，这个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比我大了那么多，万一他以后比我先走，眼下的房子应该保留我的居住权，一直到我去世。 协议拿到手后，段明军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沉默了许久。最后，做了一次超长的深呼吸后，他才张嘴说道：“我这跟请了个保姆有什么差别？” 我立马怼道：“保姆会负责陪睡吗？保姆会每天晚上替你按摩吗？” 段明军的颈肩四五年之前就有了问题，这些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要替他按摩半小时以上，他才能睡个好安稳觉。往往是他在一旁呼噜震天了，我还在揉着自己又酸又累的胳膊和手腕。 听完我的话后，段明军没再说什么，但也没在协议上签字。 06 我当然知道，这协议的杀伤力有多大。 但是，是他做初一在先的，我只是依样画葫芦，做了十五。如果一定要怪的话，也只能怪他薄情冷漠在先。 婚姻本就是一场协同合作的关系，更何况我们还是二婚。你待我真诚无防备的话，我会加倍，甚至是三五倍的对你好。 反过来，你如果视我为外人，我就有外人的做法。 段明军无疑是聪明的，自始至终都没在协议上签字。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一旦他签了字，那意味着什么。 事情拖延快一个月后，段明军给我发来了微信。他先是回忆了跟我的这些年，说两个都是二婚的人，能到一起过这么久，非常难得。 然后，他还是希望我能将之前的那份协议收回去。作为补偿，他愿意将来在我替我儿子买房的时候，只要不是在北京上海这样的一二线城市，他愿意出一半的首付。 可能害怕我不答应吧，他也粗略地展望了一下我们的老年生活，我儿子他女儿都大了，马上都开枝散叶了，以后多数时间都是像现在这样，留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他还是希望我们能够相互扶持着走完后半生，不要因为这三五两万块钱伤了彼此的感情。 如果我同意的话，他可以马上把他侄儿还回来的那五万块转到我账上，以表示他的诚意。 余下的钱，不管是明年还是哪年，只是我儿子的工作稳定下来，着手看房的话，他哪怕是借都会借来。 我双手紧握手机搁在胸口上，视线望向窗户外边的车水马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还能怎样呢？ 07 收到我回复后的第三天，段明军真的给我转来了五万块。备注：给齐栋买房用。 至此，这场因我身体抱恙引发的婚姻危机，算是真正安全过去了。 不过，留给我的震撼和启发，却是无穷尽的。我们都说，不管是初婚还是几婚，都不要轻易走入没有感情的婚姻。 闺蜜都说，我这是碰上的段明军对我还有感情。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没有了感情，他狠心绝情的程度，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我却认为，再深的感情，在利益面前，在人性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一个不经意的下意识决定，气头上一句脱口而出的话，甚至一个没能藏得住的眼神，都有可能将之前恩爱和美颠覆。 不过，我觉得，这也无可厚非。毕竟，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个世上，谁也不是谁的救赎。 我们真正能依仗的，最终还只能是自己。 —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