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随阳游记 ” 1 随阳，赤壁的正东，偏远，快偏出赤壁境内了。那里，全部是陡峭的山，深邃的涧，道路多年未修，一路少不了巅簸。但空气特别的好，竹林似海摇曳如浪，风呼呼地吹过，时徐时疾，飒飒的响声像一位乐人轻轻地吹着萨克斯，时抑时扬，那感觉就是回家。有飞禽在空中盘旋，那是久违了的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可见随阳是多么的绿色环保。除了主打楠竹外，各种植被兼而有之，与我在西双版纳看到的风景并无二致。 那天是五一，因为假期安排不过来，我只能短途放松，权当一次旅游，而正好一位随阳籍的友人力邀前往，我就顺水推舟。五一本为国际劳动节，在中国却变成黄金旅游节，因为这个国度里什么都会发生基因革命。到了赤壁再一次革命，变成了五一结婚节。扎堆的婚礼，这一天哪家放鞭炮，哪家就是。到达随阳的时候，婚礼正在举行。主人递过来一杯冷饮，既不是茶水也不是百岁山，而是未经处理的山泉，清甜凉爽沁人心脾。唢呐已经响起，铜鼓阵阵，伴随着喜庆的烟花，热闹非凡。美中不足的是我身上的负担太沉，背上背着内人，像新东游记里的猪八戒，因为内人总是质疑我的篮球水平，挑衅性地单挑我，不小心崴了右踝还绑着石膏。 这个村庄三百多户人家，很多房屋沿袭着清朝的风格，青石板的路面，木结构的建制。穿过大堂，天井便横亘在面前，有些人家的滴水坑并未废除，依稀可见当年防备干旱时盛水的场景，少数住户改换了门庭，新式高楼顺应潮流，花样翻新。介于二者之间的，是既保存了不完好又没有重建的残垣断壁。它们在默默地细数风霜雨雪的暴行，也作为一种见证，昭示岁月多么寡义薄情。 婚礼别开生面，新娘是用大轿抬着娶回来的，伴随着铜鼓唢呐的此起彼伏，烟花炮竹也遥相呼应，不用过多的寒暄，主客依次入座。当我喝完第四碗老米酒的时候，便强打精神告诉自己，别犯糊别倒下，千万千万。我一直在坚持着挣扎着，尽量醒些人事，别学那中了麻醉枪的非洲豹，呲牙咧嘴地眯巴着眼睛，因为下一步要去葛仙庙的炼丹台，那里是晋代葛洪术士炼丹修仙的地方，真可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位医学家著有《抱卜子》一书，对后代医家多有帮助。他让我想起了杜甫。杜甫在李白病重时去探望他，拉着他的手说：您啦，一生功成名就，觉得人生还有哪些遗憾？李白说：没有炼砂成丹，我对不起葛洪。杜甫回到家里，旋即为李白写了一首诗：秋来相顾尚漂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纵酒狂歌空度日，专横跋扈为谁雄。一代超级大师，上不愧对天，下不愧对地，中不愧对君王，却偏偏愧对葛洪，可见葛神仙名不虚传了。 如果葛术士炼丹修行是为了成仙的话，我倒认为是渗入了太多太多的人为的因素，用当下的话来说就是急功近利。一个急功近利的医生，被后人当做神仙一样的膜拜，奉在寺庙中，用抽签显灵来赚点香火钱，也许是葛神仙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吧！ 倒是那口悬在峭壁上的观音泉，却是自然天成。那一眼清澈的泉水，不过三十厘米见方，深也只有十几公分，却经年不涨不跌，任你干旱也好雨雪也罢，季风与世风，一切皆与它无关。掬一口或十口，深浅不变。我俯下身去，用嘴吸吮着慢慢啜下，本已经被酒精麻木的舌头顿感清凉甜润，心里想着好泉好甜，脱口而出的却是好酒好酒。同伴们斥责我的臭嘴污秽了圣泉，我说神圣的东西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污染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象气节总藏在有气节者的心中，与日俱下的世风又何曾改变他们。  2 葛仙庙里的那位八九十岁的道人，银须鹤发精神矍烁地在闭目养生，周遭的喧嚣嘈杂他却视而不见。老顽童的我借着酒劲疯病又上来了，故意凑到他身边大声嚷嚷：香客就是上帝，你怎么对上帝漠然视之？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睨视了我一下，倏然间又闭上了。口中振振有词，却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我不敢造次了，先前是污染了圣泉，尔后又是在佛门清静的地方骚扰长者。茫然地站在那里，呆着不是离开也不是，出乎意料的，道人突然对我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您打算让我用哪种方式待见您？我无言以对，羞愧难当。栖守信念道德者，顺其自然，无为而为，如此道人，在寂寞中修炼，达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我等依阿世风，见利忘义的尘世俗人，拿什么来拯救我们荒凉的千古？！酒算是醒了一半，道人并没有向我诠释什么，也没有指点迷津，我突然觉得，我以及我的国家，现在都不缺钱，而是集体的缺德。 银须长者不知何时飘然离去，只留下我中了邪似的站在葛神仙面前发呆，疏竹的山风拂面而过，惊怵与敬畏如电流穿透心间。在这山顶在这还刮着冷风的季节，联想到世事无常，难免心生凄凉。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阵阵鸣叫，急切，短暂，晚霞映红了它们的羽毛，在我的目送中渐行渐远。我想，该是下山的时候了。 至于是怎么回家的，那段时间已经抽空，我失忆了。许是道人的法力刚好大功告成，对老顽童的恶作剧点到为止的惩戒了吧。只是那四碗蓄谋已久的老米酒，像惨烈的俄乌战争，终于在我水谷之海的胃仓中，狂轰滥炸起来了。 作者简介：王际卿,湖北赤壁人。崇尚儒书通则方书通,道理明则医理明。医文并茂是值得追求的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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