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版中国艺术史笔记（19）

中国艺术，贯通天地，周旋人伦，浑沦道器，整一内外，非执于一端、偏于一隅者所能梦见。然目下之种种中国艺术史，皆惑于一端、囿于一隅，故去中国艺术之真相远甚。念此怃然。乃试以世说通例，采众家之轶闻，董千年之纷纶，考万变之人事，彰不易之志义，裒为一集，名之曰《世说新语版中国艺术史》。不揣谫陋，请方家哂正。

白云山夏日室内 赖少其 广州艺术博物院供图

1

【罢黜】徽宗为金人所掳，路中苦渴，令摘道旁桑椹食之，语臣曰：“我在藩邸时，乳媪曾噉此，因取数枚食，美甚，寻为媪夺去。今再食而祸难至此，岂非桑实与我终始耶！“（见《宋人轶事汇编》上海古籍2015年6月版）

按，最是仓皇辞庙日。李后主成千古词帝于投降之后，宋徽宗立绝代画圣于败亡之前。使前后相易，则千古词帝、绝代画圣安在哉？千载下念此怃然，益兴黍离之悲。

石窟寺 段远文 29X21cm 纸上丙烯 2022

2

【惑溺】宋徽宗北狩至五国城，衣上见虱，呼曰：琵琶虫。以其形似琵琶也。（见《宋人轶事汇编》上海古籍2015年6月版）

按，往者徽宗漆禽之睛而左雀之足，可谓能格物之至。今独不识一虱，此富贵病也；以琵琶命一虱，此富贵癖也。徽宗此语之出也，天下虱子乃喁喁然而有琵琶雅号。百度谓“琵琶虫”典出明彭大翼 《山堂肆考·昆虫·虱》。或好事者以其恶搞，被于徽宗，实未可知。然徽宗富贵病与富贵癖之时时间作，则必也。

明瓒作品 2022

3

【巧艺】宋徽宗画禽鸟，多以漆点睛，高出纸上。尝命待诏画孔雀，独以左足先上，为群工所不察。（见《宋人轶事汇编》上海古籍2015年6月版）

按，徽宗画，能富贵而不能奇异，能亲人而不能耸人，盖因其囿于物也，故有物理而无心理，是为无我。八大则矐其目而尻其尾，舍物理而全心理，是为有我。

老僧入定 倪宽 2022

4

【巧艺】徽宗万几之余，翰墨不倦，行草正书，笔势劲逸，初学薛稷，变其法度，自号曰：此瘦金书也。（见《宋人轶事汇编》上海古籍2015年6月版）

按，天下唯一，故能天下第一。唯真王者能造之。

劲节扶疏 刘墨 绢本设色 20cm×29cm 2019

5

【言语】黄庭坚语洪驹父曰：自作语最难。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然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见黄庭坚答洪驹父书，《黄庭坚集》凤凰出版社2020年版）

按，入古人言而出作己语，最难。李可染谓曰：鼓虓勇而入，奋勍力以出，终来去无碍者，天下几人？

张颠醉酒 陈一峰 136cm × 68cm  纸本水墨 2011

6

【言语】梁元帝将降，乃聚名画、法书及典籍二十四万卷，遣后阁舍人高善宝焚之。帝欲投火俱焚，宫嫔牵衣得免。于谨等于煨烬之中，收其书画四千余轴，归于长安。颜之推曰：“人民百万而囚虏，书史千两而烟飏。史籍已来未之有也，溥天之下，斯文尽丧！“（见《历代名画记注译与评介》中华书局2021年7月版 ）

孙戈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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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礼】东坡初入庐山。山谷奇秀，平生所未见，殆应接不暇，遂发意不欲作诗。已而见山中僧俗，皆云：“苏子瞻来矣！”不觉作一绝，云：“芒鞋青竹杖，自挂百钱游。可怪深山里，人人识故侯。”（见《东坡志林》卷一）

按，东坡此诗，益山之奇，深谷之秀。东坡岂可无诗！东坡尝曰：长恨此身非我有。穷且悲，非能私有；通而乐，亦不能私有。盖其所产毓，有惠于千古人事也。艺术家当以此自勖。

徐生翁故居 吕三 34cm×34cm 2020

8

【排调】黄庭坚少时间作乐府，以使酒玩世。道人法秀独罪之，曰：以笔墨劝淫，于我法中当下犁舌之狱。黄庭坚应之曰：特未见叔原（晏几道）之作耶？（见黄庭坚《小山词》序，《黄庭坚集》凤凰出版社2020年版）

玉雪肌  怀一  24×73cm 2020

9

【宠礼】苏轼始见黄庭坚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爲非今世之人也。莘老谓东坡曰：此人，人知之者尚少，子可为称扬其名。轼笑曰：此人如精金美玉 ，不即人而人即之，将逃名而不可得，何以我称扬为！（录自《黄庭坚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6年07月）

萃云图 张演钦 纸本水墨 47x77cm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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