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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我于野

 云梦山房 2022-12-14 发布于福建
人都喜欢放牧。
一边被牧,一边放牧。
牧于人的同时,牧人或者牧牛、牧羊、牧狗、牧猪,也有牧虎豹的。
我早已过了乐牧的年纪,无意牧任何活物。转而牧物,尤其是那些可以寄托爱与情和勾起幽深回忆的旧物。真真假假的此物彼物、这器那器,见之爱不释手,用之别有一番怀旧。
然后就是尽情地放牧自己。
把这百十来斤扔到马路上、扔进山野里放牧,以极端的疲惫甚至苦痛收获清新自然的空气和清醒透彻的思绪。于我,别具情味和痴迷。
通常,没伴,也没有任何依凭。当我孤独地奔跑在旷野里、深山中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头没有主人的野兽。
这次厦门西北部山区60公里越野,我本不应参加。今年先后两次冲击百公里越野失败后,我感觉到年龄的威压和身体的严重警告。双膝屡屡以剧烈的疼痛和酸软中止我的一意孤行。这次越野前两天,我到中山医院去做了双膝核磁共振。在出结果之前,抱着“万一能搞定”的侥幸心理,跟着一大波队友跑进了山野。
一上路就知道,搞不定,肯定搞不定。膝盖内从隐痛到疼痛到剧痛,我完全靠意志力支撑自己一路小跑,奋力前行。
当然是自我催残。
肉体与灵魂从来就是一对宿敌、死敌。行,不行;要,不要;干,不干……每时每刻都冲突着、斗争着,似乎只在快乐和痛苦的那一刻,像一对搞不拢又拆不散的生死冤家一样,不得已达成不管不顾的一致。
好色,好酒,好动,好逞强逞能是我灵魂的属性。在这种属性的笼罩和驾驭下,这具肉体被折腾得够呛,又怎能吃得消?
于是,我的肉体被灵魂放牧在野山的山谷、山坡、崖头、峰巅,折腾着,煎熬着,忍受着,坚持着。


这是一次检阅。
那些葳蕤的草木,奇伟、壮观的奇石、奇峰,滟潋的秀水耀着阳光,张扬着无限生机,在风中嗖嗖着、呼啸着、潺潺着。万物之灵需要晶莹剔透的灵魂去感知、欣赏、体味。即使是锥刺刀割般的剧痛,也阻止不了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在大自然徜徉、奔放。在播发着鲜美气息的风中,我的肉体全方位向灵魂传递着旷远、灵动而鲜活的信息。
古道、乱石、陡坡;森林、茶场、竹海;飞瀑、流泉、小溪。那些属于山、河的圣物无不从远古走来,淡漠而高傲地兴衰轮回于亘古漫长的时空中,作为越野者,我是这山野的不速之客,像一粒投入碧蓝宁静湖水的顽石,成为这僻静山野的一个粗糙、粗野、鲁莽的闯入者、打扰者,做着冠冕堂皇的融入自然时空的美梦。
山腰,盘山机耕路上,停着辆独轮手推车,胶轮的。很小的时候,村里家家有这种独轮车,我家也有一辆,都是木轮的,上街或出工下地用。村里有人家建土砖房时,这种独轮车齐聚村前农田的砖场,已经撮好风干的土砖整齐地码放在农田里,村里的男人们在独轮车上码满土砖,挎好肩带,然后弯腰弓背,双手把紧车扶手,推动起来,一辆接一辆,成队成群,吱吱呀呀,直到新房屋场,场面十分壮观。推独轮车是个技术活,我稍大一点抬得起扶手推得动车的时候,曾数次尝试过,但是一抬起扶手,还没往前推动一寸,车就倒了。大人们说,推独轮车的要领主要在扭屁股。可是,直到高中毕业回村务农,无论我怎么扭屁股,就是推不走独轮车。
山这么高,这辆独轮车的主人是如何把它推上来的呢?

山上有羊。此羊非彼羊,是山坡越野羊,它们在悬崖峭壁上轻如精灵、行走如飞。
山上还有牛群。像无主野牛。我下山的时候,它们在前面一路小跑,跑在我的前面,我倒像是牧牛人人,不容分说地赶着牛群下山。终于,它们惊恐于我的“不依不饶”追赶,找个山垭,逃入一条山沟。
山上还有白鹭。很大一群,停落在山谷中一口水塘的对岸,看到我或者听到了我的脚步,它们一个个警惕地伸长脖子张望。这些天空、旷野、云水中的精灵在哪里都注定是无法漠视的主角,是风景中最养眼、动人的景致。
把自己放牧于野,虽然肉体日渐有说不完的苦痛,但独好这一口的精神与灵魂的陶醉、痴迷到沦陷仍乐此不疲,一意孤行。60公里越野,我跑到55公里,在最后一个cp点因超时被关在了门外,收获了又一个败绩。
跑了整整一白天,在漆黑的山野山坡上,我亮着头灯拖着疼痛的右腿跑进cp5补给点时,现场服务人员又是上热食、又是递水,夸赞不已,还有一位年轻帅哥让我坐下,给我按腿,败绩之下,受到如此的尊重和照顾,让我感激不尽。
早有旧疾关节炎,这几年又如此几近疯狂地折腾,我的膝盖问题一定不小。或许,这是我的最后一次越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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