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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玄:站在自己的精神废墟上

 置身于宁静 2022-12-14 发布于浙江

  吴玄:浙江温州人,1966年生。主要作品有《玄白》、《西地》、《发廊》、《虚构的时代》等。出版有小说集《谁的身体》、《像我一样没用》、《像马儿一样奔跑》,长篇小说《陌生人》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现为《西湖》文学杂志副主编。

  ◎文/李云雷

  ◆访谈◆

  ■“京漂”是一种没有身份的、无名的状态。推而广之,人在这个世界的境遇,大概也是如此

  李云雷:你2000年到北京来,是你生活与创作的一大转折,现在也有不少朋友视你为榜样,想到北京来做所谓“京漂作家”。那么你最初到北京来是怎么考虑的?在北京的生活对你的写作有什么影响?回到杭州后,你的生活与写作有什么样的变化?

  吴玄:当时,中篇小说《玄白》刚刚发表,好像还有一点影响。现在想起来,我从乐清来到北京,做一个所谓的“京漂”,是很突然的,我并没有做什么准备,只是带了一个文学梦想,我告诉老婆,我要去北京搞文学了,然后我就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搞文学,更不知道文学是怎么搞的,也许文学只是个借口,我是不想在乐清那个地方再待下去了,于是我就以文学的名义逃走了。我并不是在追求什么,我只是在逃避什么。

  在北京的时候,我又十分讨厌北京,我一点也不适应北京的饮食和气候。尤其是春天,北京的春天不过是书面上的说法,其实北京根本就没有春天。风依旧是冬天的风,冷而且硬,刮到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而且夹着黄色的沙尘暴,嘴一张,就满嘴是砂,成一个沙坑了。那时,我从北京回家,经常路过杭州,我觉着杭州相当不错,是个游手好闲的地方,是个适合我待的地方,后来,我真的就回杭州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若是仔细探究一个人和一座城市精神上的隐秘关系,我又只能选择北京。北京赋予了我一种身份,就是“京漂”。“京漂”是一种没有身份的、无名的状态。推而广之,人在这个世界的境遇,大概也是如此。

  李云雷:你曾在政府部门和电视台工作过,这在不少人看来都是“肥缺”,请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离开?你的作品也很少以这一段生活为题材,有什么考虑吗?

  吴玄:我是在政府部门呆过,不过,我不适应那种生活,它看上去极其严肃,其实极其无聊,那是种一本正经的无聊,而且你不能说出这是无聊的,必须忍着笑维护它严肃的面孔。而电视台则是一种一览无余的无聊,我很少写这种生活,是因为我的兴趣不在这些地方,我关注无聊本身,我是把无聊作为一个哲学词汇来理解的,而不喜欢做作的无聊。

  李云雷:平常感觉你是爱开玩笑的,很有些“不正经”,这与你的作品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你的作品显得比较严肃,有的甚至有所谓“零度写作”的感觉,但其中一些懒散、散漫的气质则是相似的,你如何看待作品与为人的关系?

  吴玄:在气质上作品和作家可能是一致的吧,什么气质的作家,就有什么气质的作品,那些用心灵写作的作家,作品和本人密不可分,而用想象力写作的作家,虽然作家不在场,而气质依然会渗透其间。

  ■我叙述的故乡不是一个温暖的词语,不是精神家园,更不是一个乌托邦

  李云雷:你最早的作品是什么?现在你如何看待这个作品?《玄白》是你最早引起关注的作品,我当时感觉与阿城的《棋王》比较相似,但也不太一样,你如何看待它与《棋王》的关联?

  吴玄:我最早的作品是《匕首如梦》,十四年后才发表,当时没有影响。这个作品我还是蛮喜欢的,当时我并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我表达了父辈对下辈的谋杀,历史对现在的谋杀,好像还蛮深刻的。

  《棋王》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小说,那个暴力时代的一种冲淡人生,让人仿佛回到了魏晋。《玄白》和《棋王》在精神上好像是相通的,都有道家的气息。但它们的区别还是蛮大的,阿城好像在教我们如何面对苦难,而我则缺乏这样的苦难背景,我只是一个业余围棋爱好者,我试图用围棋来表达一种痴迷的忘我的人生状态。

  虽然,我在写《玄白》的时候,也很倒霉,当时我因为某种原因失业了,寄住在某中学学生宿舍的楼梯间,那里原是堆放废弃的杂物的,我住在里面,就像一件被人遗弃的杂物。我闲着没事,就写小说。杂物间的窗外长着一丛惹眼的水竹,我坐在窗下看着那丛小竹写作,心里竟意外的宁静。水竹对我的写作似乎有某种潜在的影响,至今我还觉着《玄白》里包含了竹子的某些气质,好像竹子是《玄白》的另一个作者。

  李云雷:《西地》与《发廊》涉及了社会问题,但不以表现社会问题为最终目的,而是写出了独特的人物,你如何看待这两个作品?如何看待城乡之间的关系?

  吴玄:这两个小说,大部分评论都是沿着城乡之间的关系展开的,然后探讨传统和现代性之类的话题,这样的讨论也没什么错,不过,这不是我的原意。《西地》、《发廊》和另一篇《门外少年》是一个系列,主题都是性,《门外少年》的性是本能的,《西地》的性是权力的,《发廊》的性是商品的,如果你连起来看,就会发现那个叫西地的村子在堕落。故乡就这样堕落了。   所以,我叙述的故乡不是一个温暖的词语,不是精神家园,更不是一个乌托邦。从《门外少年》到《发廊》,故乡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道德上、伦理上、人性上,都已经一无所有。

  李云雷:《虚构的时代》和《谁的身体》都写到了“网恋”,你如何看待当下网络的作用与两性关系?

  吴玄:网络的作用,显而易见,网恋也不会改变两性关系,这个不用写小说来证明。十几年前,刚刚有了网络,我刚刚上了网,似乎验证了拉康的一个理论:人是符号的动物。但人分明又不仅仅是符号的动物,人是有身体的,而在网络上,身体被悬置了,人确实就是符号的动物。《虚构的时代》和《谁的身体》就是关于“人作为符号的动物”的小说。

  李云雷:你的《匕首如梦》等小说比较具有先锋意味,而此后在形式上更趋于传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

  吴玄:我们这代作家,刚好碰上八十年代的先锋运动,很多人都是从先锋起步的,所以我的处女作也是个先锋小说。当时,文本实验很盛行,似乎先锋就是文本实验。比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就是把文本切来切去的,不过,我一直不喜欢那种把文本拆开,颠来倒去的实验作品。文本实验只是先锋的一种准备工作,先锋更应该是精神层面上的,对人的精神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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