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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么美,却是中国第一个离婚的女人

 女神书馆 2022-12-15 发布于广东


第一个出走的人,
往往艰难重重。
但她带来的意义,却是无法估量的。



张爱玲晚年时,她曾如此形容母亲:

“踏着这双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

她叫黄逸梵。

中国第一个离婚的女子。


思想新潮,
自由烂漫。
而且美貌时尚。

有一度,她想学油画,便与徐悲鸿、蒋碧薇住在一幢楼里,晚也画,早也画。

虽然没成名。
但到底是快乐的。


还有一度,她想学做手袋和皮鞋,也不嫌麻烦,从马来西亚运回一整箱蛇皮,时不时翻晒。

翻晒时,一湾惨绿悬于窗边,冷森森,绿莹莹。

她却觉得是趣味。

她就有这样的好兴致,也有这样的好奇心。

但她在才学上的造诣,都远不及她离婚带来的震撼轰动世人。

彼时,女子毫无自由。

裹小脚,不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实在忍受不得,离家出走,往往也没有好结局。

恰如鲁迅所说,娜拉出走之后,要么堕落,要么回家。

但与鲁迅同时期的黄逸梵却证明了,娜拉出走之后,可以独立,甚至可以幸福。

坐者为少女黄逸梵

黄逸梵出生于1896年。

生母是黄家的姨太太,怀了一对龙凤胎。

女孩便是黄逸梵。

没享受过父爱,生父在她出生前便去世了。

但深得大夫人爱护,很受宠,性格野性十足。

22岁那年,由家里人做主,将她许配给了名臣之后,李鸿章的外孙张廷重。

张廷重有才学,气质忧郁。

每天,他都在庭院里吟诗背文,支支吾吾。

每告一段落,便一步三叹气,拖起长腔来伤春悲秋一回。

他身世显赫,家财万贯,李鸿章是他祖父,母亲李菊耦是李鸿章的长女,单母亲的嫁妆,就丰厚到足够张家后三代人随意挥霍。

黄逸梵当然也有钱。

1922年,黄家大夫人在上海去世,家里的大部分财产落在了她与孪生弟弟黄定柱的身上。

姐弟两人,一个得到了家里无数价值连城的古董,另一个分得了房产和地产。

然而,两人虽家世相似,三观却完全不同。

说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黄逸梵得到财产后,越发渴望自由。

总想着走出国门,去看一看世界。

她喜欢时尚,用西式流行风打扮自己,烫爱司头,穿洋装。

有一度,她与胡适打牌,一身长袍配红蔻丹衬出浓浓的希腊风情,一时间成为牌桌上独领风骚的尤物。

张爱玲对母亲的穿着就非常羡慕:

“我最初的回忆之一是母亲立在镜子前,在绿短袄上别上翡翠胸针,我在旁边仰脸看着,羡慕万分,自己简直等不及长大。”

然而,这样美艳动人的母亲,却活在一个与她气质、学识、价值观非常不符的家庭中。

丈夫无法接受新思潮,他不但躲进了深深庭院之中,更躲进了鸦片中。

他整日抽鸦片,

周旋于舞女之间,

与大舅子黄定柱一起逛窑子。

这些花花公子的品行,黄逸梵深为不耻。

她愤懑不已,抑郁非常。

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坐拥金银千万、却日日坐吃山空的家庭。

不久,机会来了。

张廷重的妹妹,也就是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计划出国留学。

黄逸梵看到了曙光。

她提出与张茂渊一起出国,担任她的监护人。

她心高气傲,奋不顾身要脱离这个死气沉沉的家。

张庭重反对。

她根本不听。

而此时,张爱玲与弟弟张子静都已长大了。

黄逸梵再也不受摆布。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鼓作气,狠下心,踏上奔赴异国的游轮。

那一年,她三十一岁。

前往异国,前途未卜。

她不怕。

语言与文化差异。

她也不担心。

这样的气魄与自信,在当时是极为罕见的。

可能也因为母亲,张爱玲成年以后,也能敏锐非常,特立独行,不在乎人言人语。

妻子出国后,张廷重堕落进深渊。

他和一儿一女,都住在天津,按理说,该好好教育孩子,做好一个父亲的本分。

可他没有。

家里隔三差五就住进来一个妓女。

夜夜笙歌,

醉生梦生,

每天迷醉在鸦片里,无法自拔。


荒诞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

接下来,张廷重失去了官职,沦为遗少,无所事事。日子一空,他竟怀念起黄逸梵。

他寄了一张照片给她,附带一首七言绝句:

才听律门金甲鸣,又闻塞上鼓鼙声。

书生自愧拥书城,两字平安报与卿。

不知是这首诗打动了黄逸梵,还是她与小姑子正巧也准备回国。

黄逸梵回家了。


归国后的黄逸梵,越发妩媚动人。

一家人自然开心。

团聚之后,张家商议,既然张庭重已无差事,那就离开天津,搬回上海。

他们搬到了一处花园洋房。

院子很大。

洋房时尚摩登。‍‍‍‍‍

很符合黄逸梵的生活美学。

家里养了狗,种了花草,还摆上了孩子爱看的童话书。

不三不四的伙伴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名士、作家、艺术家。


黄逸梵也想弥补母爱。

教女儿读英文单词、弹钢琴、画画,其乐融融。

她还与一个胖伯母肩并肩坐在钢琴边,模仿电影里明星们的恋爱桥段。

张爱玲的昏暗童年,此时此刻被打上了一束清澈、纯净的光。

她坐在地上,仰望着母亲,看得入迷,大笑着在狼皮褥子上滚来滚去。


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

渐渐长大的爱玲与弟弟子静,都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黄逸梵看到两个孩子,整天在家无所事事,觉得很落后。

于是,她拽着张爱玲去了黄氏小学,硬生生地把她弄进了小学四年级,做了插班生。

弟弟张子静本来也要上学。

张廷重不许。要他留在家里,跟着私塾先生读书。

张子静一生平庸,从此可窥一二。

守旧的张廷重越来越依赖鸦片,甚至还开始注射吗啡。

争吵再次出现。

伴随而来的还有黄逸梵痛苦的哭泣,面红耳赤的指责。

摔东西的声音,更是从不间断。

这段婚姻,终于到了让黄逸梵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请来了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

她等着他签字。

他却犹豫不决,多次提不起笔来,他数次挽留,最终无济于事。

她说,“我的心已经像一块木头!”

张廷重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难过,默默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获得自由的黄逸梵,再次冲出国门,再也不回头了。

她带着因分家产得来的钱财,开始了四处旅行。


这个成功出逃的娜拉,进入了她人生中最自由的一段时期。


她为人大胆,性格刚烈。

与小姑子张茂渊去瑞士,两人一同在阿尔卑斯山滑雪。

她的一对小脚,比张茂渊的大脚滑的还快。

她在欧洲的美术学校学画画,后来在马来西亚的华侨学校,当过一阵子的教师。

生活越发有滋有味。

她走遍了全世界,称得上是中国近代第一位旅行家。


你可能会觉得,这下子总算可以证明鲁迅先生错了。

黄逸梵这位娜拉,既没有堕落,也没有回家。

事实确实如此,但并非全貌。




黄逸梵豪迈的旅行,所需的费用,并非她独立承担的。

她靠的是祖上积累下来的古董。

每次出行,她都要卖掉一些古董。

每出手一个古董,她便自责万分,内心十分纠结。

前夫靠花天酒地挥霍家产,她用四处旅行来消耗古董,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究竟在哪儿?

她自己也分辨不出。

脱离旧时生活之后,仿佛并未真正脱胎换骨。

如今的自由之路,是她一个人在走。

而过去的路,是家族的“高跷”抬着她走。

不自由令她逃离。

而过分的自由,又使她迷失。


她开始尝试回归家庭,与女儿张爱玲接触。

张爱玲中学毕业的那年,她回到了上海。

1938年,日本人打进了上海,炸弹声,枪炮声,昼夜不息地穿梭于城市上空。

兵荒马乱之际,她想起了女儿,便让张爱玲上她那儿去住几天。

当时女儿住在苏州河附近,她住在最繁华的淮海路。

多年未曾多相处的她们,开始了漫长的磨合期。

各方面都完美的母亲,给张爱玲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十六岁的张爱玲,在学校里是天之骄子,可到了母亲这里,却木讷得像个白痴。

“在学校里我得到自由发展。

我的自信心日益坚强,直到我十六岁,我母亲从法国回来,将她睽隔多年的女儿研究了一下。

'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她告诉我,'我宁愿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

黄逸梵对女儿的矛盾心理,也是她对回国后生活的矛盾心理。

她想融入它,靠它来拯救自己。

可又抗拒它,生怕它将自己变成曾经鄙夷的样子。

她对孩子的态度,说冷漠,还差了一点。

说自私,却也还没到那份儿上。


她觉得张爱玲难以适应日常生活,便花了两年的时间,教她走路,教她做饭,还教她笑,教她用肥皂粉洗衣服。


后来,她的钱花的差不多了,日子变得拮据,脾气也就出来了。

她警告女儿:

如果要早早嫁人的话,那就不必读书了,用学费来装扮自己;

要继续读书,就没有余钱兼顾到衣装上。”

有一次弟弟张子静抱着一双用报纸包着的篮球鞋来到母亲家,说要与她们一起住。

张爱玲满心期许。

母亲却拒绝了儿子的要求,因为她负担不起两个人的学业开销。

可冷漠的同时,她又坚持着为张爱玲请犹太裔的英国老师,来补习她的数学。

每个小时就要花去整整五美元的高价钱。

没过多久,她再次离开。

逃往国外的自由生活,留下女儿与姑姑两人一起生活。


少女张爱玲

有人说黄逸梵个人主义,自私自利。

我始终觉得她是出于恐惧,才会一辈子摇摆不定。

出走之后,每分每秒都得自己面对。

面对虚空,

面对不确定,

面对空空如也的晚年生活。

那种迷茫,那种寂寞,谁又真的安之若素?

顶不住的时候,她就选择了回家,接触一下鲜活的、不那么文艺的温暖日常。

然而她清高孤傲,眷恋曾经所唾弃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温暖可言。


1957年,她终于放下患得患失,停靠在了女儿这边。

那年,她在伦敦病重,给女儿写信,说唯一的愿望就是见见女儿。

张爱玲彼时正在美国。

她没有前往。

而是绝情地寄了100美元。

一个月后,黄逸梵去世。

64岁的她,走遍了全世界,却未能踏进一个家。

她那些还未消耗殆尽的古董,都交给了张爱玲。

但张爱玲并不感恩。


张爱玲对于钱财,有另一方理解。

“就算是父母的财产,丈夫的钱,也不如用自己赚来的钱自由自在。那是女人的权利。”

相比于黄逸梵,张爱玲处处笨拙。

她无法八面玲珑,

无法左拥右抱,

甚至无法好好生活。

她说:

“我发现我不会削苹果,经过艰苦的努力才学会补袜子。

怕上理发店、怕见客。

很多人教我织绒线,没有一个成功。

在房里住了两年,电铃在哪儿我还茫然。

天天乘黄包车上医院打针,三个月下来,仍然不认识那条路。

总而言之,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

但这个“等于废物”的人,成了张家第一个真正逃出家庭,活出自我的人。

她靠自己的稿费生存,

靠才华成名,

成为真正的独立者。

她的靠山不是遗产,不是男人,而是她自己。她昂扬着,走向自己的路。

黄逸梵希望做到的事,女儿都做到了。

她做了一半的事,女儿替她完成了。

或许,这才是娜拉出走的真正意义。

她点燃了出走的念头。

势单力薄,单打独斗。

虽然并不算真正的成功者,但她让后来人看见,还有一条婚姻之外的路,可以这样走。

她成为领头羊与出头鸟。

而张爱玲,则沿着她的路,用实力助阵,勇往直前,最终活成华语文坛最炫丽的一朵花。

所以。

娜拉或许没能抵达自由的彼岸。

而前赴后继的“娜拉们”,一个接一个紧随而来,踏破了封建牢笼,活出了最洒脱、最自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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